七月的七侠镇,日头毒得能把青石板路晒出油来。
同福客栈大堂里,懒洋洋的气息几乎凝成了实质。
白展堂倚着柜台,指头百无聊赖地敲打着算盘,发出有一下没一下的“嗒嗒”声,眼皮沉重得随时能黏在一起。
郭芙蓉拿着把大蒲扇,对着自己和旁边正襟危坐、对着手中iPad屏幕眉头紧锁的吕青柠猛扇,扇起的风带着一股子汗味和隔夜饭菜的混合气息。
吕秀才推了推他那副标志性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盯着账本,嘴里念念有词:“子曾经曰过,心静自然凉…可这鬼天气,心它静不下来啊!”
“哗擦!热死小爷了!”白敬琪一个滑铲从后厨溜出来,身上的薄衫后背湿了一大片。
他毫无形象地瘫在长条凳上,抓起桌上不知道谁喝剩的半碗凉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旁边的吕青橙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凳子,小鼻子皱了皱:“白敬琪,你能注意点形象不?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流浪狗似的。”
“嘿!吕青橙!说谁流浪狗呢?信不信小爷我…”白敬琪作势要扑过去,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他那把宝贝左轮,不过此刻空荡荡的枪套里只有个备用的皮筋弹弓。
“都消停点!”佟湘玉的声音带着陕西腔特有的穿透力,从二楼飘下来。
“展堂!额滴个神啊,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前厅的桌子擦了吗?”
“小郭!你那‘排山倒海’的劲儿留着对付苍蝇去!”
“还有你,敬琪!再敢在店里滑来滑去,小心额扣你下个月的零花钱!”
正闹腾着,客栈那永远敞开的门槛,光线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样式极其古朴素净衣裙的女子,挎着一个盖着蓝印花布的竹篮,悄无声息地迈了进来。
她的脚步轻得像猫,没带起一丝尘土。
女子身形纤细,微微低着头,看不清全貌,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皮肤。
一缕干枯的头发从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边滑落,垂在颊侧。
她径直走向离门最近、正趴在桌上试图用口水吹凉茶的李大嘴旁边那张空桌。
李大嘴被这突如其来的安静人影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嘴角还挂着一滴亮晶晶的口水:“哎哟喂!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咱这儿招牌菜是红烧狮子头,香得很!要不来一份儿?”他习惯性地推销起来。
那女子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在那张略显油腻的方桌旁坐下,小心翼翼地将挎着的竹篮放在桌面上。
她这才缓缓抬起头。
一张脸,清秀是清秀,却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阴郁气,像是常年不见阳光。
尤其那双眼睛,大而无神,眼珠子黑得过分,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虚空的一点,没有焦点。
她动作僵硬地掀开竹篮上的蓝印花布。
里面没有碗筷,没有吃食,只有一堆颜色各异但都黯淡陈旧的丝线,和密密麻麻、长短粗细不一的绣花针。
银针在从门口斜射进来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却刺眼的寒芒。
女子伸出同样苍白、指节却异常分明的手,从针堆里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又挑出一缕暗红色的丝线。
她的手指异常灵活,穿针引线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只留下一道道红色的残影。
针尖带着那缕红线,在她空无一物的身前空气中上下翻飞,仿佛在缝补着一件看不见的衣裳。
整个大堂里,只剩下那细微到几乎听不见,却又让人头皮发麻的“嘶…嘶…”声,那是针线急速摩擦空气的声音。
“亲娘咧!”邢捕头刚迈进门一条腿,看到这诡异一幕,吓得又把腿缩了回去,扒着门框探头探脑。
“这…这姑娘…有点邪性啊!看着影响仕途啊!”
“放着我来!”祝无双永远是行动派,她放下手里擦了一半的花瓶,脸上带着她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怯生生却又无比坚定的笑容。
她快步走到女子桌边:“这位姑娘,您…需要帮忙吗?是不是迷路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穿针引线的动作骤然停止。
那女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黑洞洞的眼珠终于有了焦点,直直地钉在祝无双那张温婉的脸上。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得人心里发毛。
她没回答无双的话,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粘在了无双身上那件鹅黄色、袖口绣着几朵小花的春衫上。
“破了…”女子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在摩擦。
“好可惜…这么好看的衣裳…袖口这里…破了…”她伸出枯瘦的手指,遥遥指向祝无双袖口一个针尖大小、根本微不足道的小小脱线点——那或许是被什么勾了一下留下的。
祝无双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又疑惑地抬头看向那女子。
“奴家…帮你补好…”女子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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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从竹篮里抓起一把银针,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密密麻麻的寒光,直直地朝着祝无双的袖口刺去!
动作快如闪电!
“小心!”白展堂不愧是盗圣,反应快得惊人。
他本能地察觉到那针上带着的阴冷杀意,一声低喝,身形如鬼魅般瞬间平移,食指中指并拢,闪电般点向那女子手腕的穴道!
目标是神门穴!
“葵花点穴手!”
指风凌厉!眼看就要点中。
那女子刺向祝无双的手臂却诡异地以一个非人的角度向后一折,手腕仿佛没有骨头般翻转,白展堂的指尖擦着她的皮肤掠过,只带起一丝冰凉滑腻的触感。
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中的数根银针,借着身体扭转的力道,竟如同长了眼睛的毒蛇,无声无息地射向白展堂的脚踝和膝盖关节!
针尖上缠绕着若有若无的黑色气息。
“啊!”白展堂惊出一身冷汗,仓促间一个极其狼狈的“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
几根银针“笃笃笃”几声,深深钉入他刚才站立位置的青砖地面,只留下微不可察的针孔。
“哗擦!”白敬琪反应神速,一把将吓懵的吕青橙拉到自己身后。
同时另一只手瞬间摸到腰间,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咔嚓”一声脆响,左轮手枪的转轮甩开,六颗黄澄澄的子弹几乎是瞬间被他塞了进去!
枪口毫不犹豫地指向那诡异女子!
“住手!”吕秀才吓得魂飞魄散,眼镜都滑到了鼻尖。
“敬琪!不可!子曰…子没曰过这个!快放下!”
“排山倒海!”郭芙蓉护女心切,想都没想,一声娇叱,双掌灌注内力,带着刚猛无俦的劲风,直拍那女子后背!
她只想把这邪门玩意儿轰出去!
那背对着郭芙蓉的女子,头都没回。
她挎在手臂上的竹篮里,无数根丝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瞬间激活,“嗤嗤嗤”地激射而出!
这些丝线不再是柔软的线,它们绷得笔直,如同淬了剧毒的钢弦,交织成一张肉眼难辨的细密大网,兜头罩向郭芙蓉的排山倒海掌力!
“噗!”
一声闷响,郭芙蓉感觉自己的掌力像是打进了层层叠叠、粘稠无比的棉花堆里,又像是陷入了无数坚韧蛛丝的缠绕。
刚猛无匹的掌劲被那密密麻麻、灌注了阴气的丝线层层消解、阻滞,最后竟被完全兜住!
那丝线大网猛地一收一弹!
“啊!”郭芙蓉惊呼一声,竟被自己打出的掌力结合那丝网的反弹之力震得踉跄后退,后背“砰”地撞在柱子上,气血翻腾,眼前发黑。
“芙妹!”吕秀才心疼得大叫,想冲过去扶,却被李大嘴死死抱住腰。
“秀才!冷静!那玩意儿邪乎!”
就在这混乱不堪、人人自危的当口,一个带着点慵懒磁性的女声,带着几分戏谑和难以抑制的兴奋,突兀地响彻大堂。
“铁蛋!傻妞!开工了!家人们!宝宝们!你们瞅瞅!刚开播就来硬菜!”
“七侠镇高定裁缝在线发飙!这针线活儿,简直绝了!”
【这姐姐的针法能申请非遗了吧?】
【替白大哥问候他主治大夫!裤子真破了?】
【亲娘咧这影响仕途啊!邢捕头快跑!】
【青柠小侦探!快分析!这属于哪种犯罪手法?】
只见阿楚不知何时已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大堂最安全角落的一张八仙桌旁,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在面前的空气中虚点着。
晏辰站在她身侧,姿态闲适,手里把玩着一支通体银白、泛着金属冷光的笔状小玩意儿,嘴角噙着看好戏的浅笑。
在他们两人中间,悬浮着一个拳头大小、不断缓慢旋转的银色金属圆球。
圆球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一丝缝隙,却投射出数道柔和的光束,在阿楚和晏辰面前交织成一面半透明的、约莫三尺见方的光幕。
光幕上,正是大堂内混乱场面的实时影像,无数五颜六色的文字如同湍急的溪流,从光幕上方飞速滑过——正是直播间观众热情高涨的弹幕!
随着阿楚的话音,她身后的铁蛋和傻妞同时动了。
铁蛋那张俊朗的仿生机器人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夸张、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他对着傻妞挤眉弄眼:“妞儿,老板发话了!给咱家人们整个活儿!来点BGM助助兴!”
他话音刚落,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一串低沉、舒缓、带着月光般清冷质感的钢琴旋律——《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便毫无征兆地在大堂中流淌开来。
这古典乐声与眼前的诡异打斗场面形成了荒诞到极致的反差。
傻妞没有回应铁蛋的调笑,她那双漂亮的电子眼瞬间锁定了那个被称为“绣花针鬼”的素衣女子。
她的瞳孔深处,无数细微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刷过。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脚下无声地滑动,瞬间切入战圈,目标明确地挡在了被丝线逼退的郭芙蓉和再次试图攻击白展堂的绣花针鬼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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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针鬼似乎被这突然闯入、毫无生命气息却又行动迅捷的“人”干扰了一下,手中翻飞的银针和丝线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她黑洞洞的眼珠转向傻妞,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数根缠绕着黑气的长针如同毒蜂出巢,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射傻妞的双眼和咽喉!
又快又狠!
傻妞不闪不避。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两个极其微小的点,两道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只有被攻击者才能感受到强烈灼热的红色细线,从她眼中精准射出!
“滋啦!”
空气中爆开两团微小的火花和一股焦糊味。
那几根射向傻妞要害、灌注了阴邪之力的银针,竟在距离她面门还有半尺的地方,被那两道红色细线精准地凌空熔断!
针头瞬间化作几滴滚烫的金属液滴,滴落在青砖上,发出“嗤嗤”轻响,留下几个微小的黑点。
“哇哦!”阿楚吹了声口哨,手指在光幕上飞快地滑动,调整着直播视角,给傻妞这炫酷的“激光眼熔针”来了个特写。
“家人们看见没?什么叫专业?这叫专业!傻妞这‘高温消毒’服务,专治各种不服针!”
【傻妞姐姐帅炸了!】
【这科技含量!我大明的绣娘们集体失业预警!】
【邢捕头别抖了!快拿小本本记下来,新型武器!】
绣花针鬼显然没料到自己的攻击会被如此轻易化解,她那张阴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惊愕的表情,随即转化为更深的怨毒。
她猛地将手插入竹篮,再抽出时,五指间赫然夹满了密密麻麻、至少数十根寒光闪闪的银针!
针尖的黑气浓郁得几乎要滴出来!
她手腕一抖,就要来个天女散花!
“晏辰!”阿楚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语气轻松得像在叫自家老公递个苹果。
晏辰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带着点宠溺的无奈:“遵命,女王大人。”
他手中那支银白色的“笔”随意地朝绣花针鬼的方向一点。
“嗡!”
一声轻微的空气震动。
绣花针鬼周围的空间瞬间变得粘稠无比,仿佛被无形的凝胶填满。
她甩针的动作顿时变得极其缓慢而艰难,手臂抬起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回放。
那些蓄势待发的银针,在她指间微微颤抖,却难以脱离那无形力场的束缚。
“哗擦!帅啊辰哥!”白敬琪看得两眼放光,手里的左轮都忘了瞄准。
“亲娘咧…这…这又是什么法宝?”邢捕头扒着门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影响仕途…但也太厉害了!”
绣花针鬼被困在力场中,发出愤怒而尖利的嘶鸣,如同夜枭啼哭,刺得人耳膜生疼。
她拼命挣扎,身上阴气暴涨,试图冲破那粘稠的束缚。
“别嚎了,姐姐!”铁蛋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绣花针鬼的侧面,他笑嘻嘻地,手指在虚空中快速点击着,像是在操作一个无形的面板。
“噪音污染,罚款!给你放首应景的!”他手指一划。
那原本舒缓流淌的《月光奏鸣曲》戛然而止,瞬间切换成了节奏强劲、鼓点密集的重金属摇滚!
狂野的电吉他音浪如同实质的拳头,猛地冲击着整个空间,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咚!锵!咚咚锵!”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音浪冲击,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绣花针鬼更是首当其冲!
她发出的尖利嘶鸣被这狂暴的声波硬生生压了回去,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原本在力场中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和茫然混杂的表情——显然,这种分贝和频率的物理声波攻击,对她这种阴邪之物有着意想不到的克制效果!
“额滴个神啊!”佟湘玉在二楼捂着耳朵尖叫。
“铁蛋!快关了!额这房顶要塌咧!”
“小郭姐姐!接住!”混乱中,莫小贝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她个子小,动作灵活,手里抓着一把刚从厨房顺出来的、炒菜用的粗盐,用力朝郭芙蓉扔去!
郭芙蓉正被震得七荤八素,下意识地接住那把盐。
盐?她愣了一下,随即福至心灵!
她强忍着耳膜的刺痛,体内内力再次运转,将不多的内力灌注于手中的粗盐颗粒上,对着被音波震得僵直、又被晏辰力场束缚的绣花针鬼猛地一撒!
“看我的‘咸鱼翻身’!”
灌注了内力的盐粒,如同无数细小的霰弹,带着破空之声,劈头盖脸地砸向绣花针鬼!
“嗤嗤嗤…!”
盐粒接触到绣花针鬼身上浓郁的黑气,瞬间爆发出密集的火花和刺鼻的白烟!
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
绣花针鬼发出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叫,身上那件素衣被灼烧出无数细小的焦黑孔洞,浓郁的阴气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溃散!
晏辰施加的力场压力也骤然一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