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瓜僵尸与消毒液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8176 字 3个月前

冷雨裹挟着寒风,噼啪地抽打同福客栈紧闭的窗棂。

油灯的光晕在堂内晃动,勉强驱散角落的浓暗,却驱不散那无孔不入的湿寒。

佟湘玉缩在柜台后,裹紧夹袄,语气愁长:“额滴神呀,这雨下得,比额当年嫁妆被山贼抢了还要让人心凉!后院的鸡都缩着脖子,活像邢捕头见了展堂的葵花点穴手!”

柜台边,阿楚捏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小方块,对着空气比画。

一块半透明的光幕悬浮在她前方,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如流水般飞速滚动。

晏辰站在她身侧,一手随意搭在她肩上,另一手摆弄着一个银色小巧器械,细看竟是微缩版听诊器。

他嘴角噙着慵懒笑意,指尖灵巧一转,听诊器便轻巧地别在阿楚乌黑微卷的发髻边,成了个闪着冷光的别致发簪。

“啧,”阿楚眼波流转,斜睨晏辰,故意拖长调子,“晏公子这手艺,不去天桥底下摆摊穿耳洞真是可惜了这双妙手。”

她抬手,指尖轻拂过冰凉的金属,嘴角弯起俏皮弧度。

晏辰倾身靠近,温热气息几乎拂过她耳廓,声音压低,带着磁性笑意:“夫人谬赞。比起穿耳洞,在下更擅长……聆听心音。要不要试试?包准比白敬琪那小子刚擦亮的左轮还要快。”

“死相!”阿楚脸一热,伸手作势要捶他,手腕却被晏辰轻轻捉住。

她手腕一翻,指尖调皮地挠了挠晏辰掌心,惹得他低笑出声。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让旁边端着盘花生米的郭芙蓉直撇嘴。

“咦——”郭芙蓉故意拖长音,把盘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说二位,这大冷天的,你们搁这儿演《天仙配》呢?考虑考虑我们这些孤家寡人的感受好不好?酸,真酸!比秀才昨天实验失败那锅醋溜白菜梆子还酸!”

那边正捧着厚书、嘴里念念有词嘀咕英文单词的吕秀才茫然抬头:“芙妹?醋溜白菜?失败?Nonono, that was a deliberate deconstruction of culinary norms!”

“行行行,你解构,你解构,”郭芙蓉没好气地,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解构你的之乎者也去!别打扰我看直播弹幕!”

她凑到阿楚身边,盯着悬浮的光幕,眼睛发亮:“哟,家人们聊得挺欢啊!【小郭姐姐今天发型好飒!求口红色号!】哎呀宝宝们嘴真甜!”

她捋了下刘海,对着光幕抛了个飞吻。

光幕上弹幕飞速滚动:

【掌柜的裹棉袄的样子像极了我妈催我穿秋裤】

【秀才的散装英语又上线了,我的耳朵需要工伤赔偿!】

【保护我方赤焰狂魔小贝!求镜头给到!】

【大嘴的新菜谱研究到第几页了?赌一文钱又是黑暗料理】

【龙哥呢?龙哥今天怎么没Diss全场?想他!】

正窝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抛玩沉重左轮手枪的白敬琪,闻言“哗擦”一声把手枪拍在桌上,少年清亮嗓音带着不服:“弹幕说啥呢?谁是赤焰狂魔?我白敬琪的枪法才是天下第一快好不好!”

他旁边,安静剥着瓜子的吕青橙悄悄抬眼看了看他,又迅速低下头,小脸微红。

“敬琪!跟你说多少回了!枪!不许在屋里拍!”白展堂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无奈。

他刚下楼,手里还拿着块抹布,佟湘玉立刻像找到主心骨:“展堂!快管管你儿子!还有这鬼天气,后厨的菜怕是要冻坏咧!”

“莫慌莫慌,”白展堂摆摆手,走到佟湘玉身边,习惯性地替她拢了拢衣襟,“冻坏就冻坏,人没事就……”

他话没说完,后厨方向猛地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沉重的陶罐摔碎在地,紧接着是一声变调的、混合着惊惧与难以置信的怪叫。

“厚礼——蟹——!!!” 龙傲天的声音如同受了惊的猫,尖利地穿透雨声。

整个大堂瞬间沉寂。

油灯的火苗猛地一跳。

所有目光,连同那块悬浮光幕上滚动的弹幕,都像被无形的线扯着,齐刷刷射向后厨那黑洞洞的门帘。

【???龙哥声音都变了?】

【什么情况?后厨进贼了?偷大嘴的珍藏五花肉?】

【这叫声…有故事!】

“师兄?”祝无双反应最快,手中刚擦了一半的茶杯瞬间放下,身影一晃就要冲过去。

白展堂比她更快,如同一道模糊灰影,几乎在声音落下的同时就已闪到后厨门口,一手撩开门帘,另一手并指如剑,蓄势待发。

佟湘玉吓得捂住了嘴。

莫小贝眉头微蹙,指尖一缕若有若无的赤红气旋悄然流转。

白敬琪一把抓起桌上的左轮。

吕青柠小小的身子挺直,眼神锐利如鹰,脆生生道:“真相只有一个!后厨有异常侵入!”

铁蛋和傻妞,这对仿生人夫妻原本安静地站在阿楚晏辰身后,此刻眼中同时闪过一丝蓝光。

小主,

铁蛋开口,声音沉稳:“老板娘,老板,后厨生命体征扫描完成。单一陌生目标,体表温度偏低,心率…呃,有点怪,但没武器能量反应。”

傻妞接话,声音清脆:“莫得大危险,但人…有点神戳戳嘞。”

门帘被白展堂彻底掀开。

昏黄摇曳的灶火光芒从门内溢出,勾勒出一个站在狼藉地面上的诡异人影。

那人身形高瘦,裹着一件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沾满泥污和可疑深褐色污渍的破旧长衫,边缘甚至有些朽烂。

一头枯槁纠结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上。

最骇人的是那双眼,深陷在浓重的、如同被人狠狠揍过两拳的青黑色眼圈里,眼白浑浊,布满血丝,瞳孔却异常放大,直勾勾地“钉”在门口众人身上,透着一股非人的呆滞与冰冷。

他手里,赫然紧紧攥着半截刚从客栈菜筐里摸出来的、还沾着泥的黄瓜,几滴浑浊的液体顺着他枯瘦惨白的手指滴落在地。

阴冷、潮湿、带着泥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淡淡腐败气息,随着他的出现,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厨房里残留的油烟味。

“嘶……”邢捕头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就往燕小六身后缩,声音发颤,“娘……娘咧!这、这是打哪个坟圈子刚爬出来的?小六!保护本捕头!”

燕小六倒是没怂,虽然腿肚子也在打颤,但还是刷拉一下抽出了腰间的官刀,刀尖抖得如同风中的芦苇,快板腔都出来了:“呔!何方……何方妖孽!报……报上名来!此乃七侠镇!我……我燕小六在此!休得放肆!”

他手里的刀晃得实在厉害,差点削到旁边李大嘴的围裙带子。

李大嘴吓得“嗷”一嗓子,手里刚切了一半的冬瓜“啪嗒”掉在地上。

【卧槽!贞子他哥?伽椰子他弟?】

【这脸色…昨晚通宵写论文了?】

【手里抓黄瓜是几个意思?饿死鬼投胎?】

【保护我方掌柜的!保护我方小郭姐姐!】

【这造型绝了,建议原地出道演僵尸不用化妆】

那怪人似乎被燕小六的刀光和众人的惊呼刺激到,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异嘶鸣。

他浑浊呆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最终,竟无视了门口剑拔弩张的白展堂和祝无双,也忽略了哆哆嗦嗦的邢捕头和燕小六,直勾勾地“盯”住了站在人群稍后、指尖赤红气旋尚未散去的莫小贝!

他那惨白得如同浸泡过石灰水的手指,沾着黄瓜上的泥水和浑浊的液体,竟然极其僵硬地、一寸寸地抬起,朝着莫小贝的方向,极其缓慢而执着地伸了过去!

动作僵硬诡异,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渴望。

“小贝!”佟湘玉魂飞魄散,尖叫出声。

“放着我来!”祝无双娇叱一声,身形如穿花蝴蝶,瞬间挡在莫小贝身前,双掌一错,摆开惊涛掌起手式,掌风凌厉。

白敬琪的枪口瞬间抬起瞄准。

白展堂的指尖劲气吞吐不定。

吕青橙小脸绷紧,小小的手掌也泛起内力微光。

龙傲天更是怪叫一声,手指在腰带上一抹,几枚闪着寒芒的细小机簧暗器已扣在指间。

光幕瞬间被汹涌的弹幕淹没:

【真冲小贝去了!目标明确!】

【放开那个女孩!冲我来!】

【无双姐姐好帅!惊涛掌准备!】

【敬琪开枪啊!犹豫啥呢!】

【他到底想对小贝做什么?吸内力?当炉鼎?】

【家人们谁懂啊,这僵尸审美在线,专挑赤焰狂魔下手!】

在这危急关头,空气紧绷得几乎要爆裂的刹那!

“嘀——!”

一声清脆的电子扫描音突兀响起,打破了沉寂。

铁蛋一步跨出,挡在众人与那怪人之间,他眼中蓝光大盛,一道无形的扫描波瞬间笼罩了那伸向莫小贝的惨白身影。

“扫描完毕!”铁蛋开口,带着一种奇异的、宣布重大发现般的笃定,“老板,老板娘!重大发现!这位大夫身上残留的僵尸病毒——”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吸引了所有惊恐、愤怒、好奇的目光,然后才慢悠悠地,用一种近乎宣布“菜市场猪肉降价了”的平淡语气揭晓答案,“——它过期了!活性不足千分之一!比大嘴哥上个月忘在灶台底下那罐子甜面酱的保质期还要短!顶多让他看起来像连续熬了七七四十九天大夜,外加被十八个熊孩子轮流抢了棒棒糖!造成点…嗯…体表低温、内分泌失调、轻微肌肉僵直和严重的…呃…表情管理失败。”

铁蛋话音落下,整个后厨门口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方才剑拔弩张、内力暗涌的气氛,像被一根巨大的针“噗”地一下戳破了,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哔剥声和窗外淅沥的雨声。

“过…过期?”佟湘玉捂在胸口的手放了下来,眼睛瞪得溜圆,“啥病毒还能过期咧?跟额们店里的陈醋一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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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展堂并起的剑指也缓缓放下,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看看那怪人依旧伸着的惨白手指,又看看铁蛋那张一本正经的金属脸庞,表情复杂得像生吞了一只活苍蝇。

“嗬…过…期?”那僵立着的怪人,喉咙里也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浑浊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困惑?

他那伸向莫小贝的手,也极其缓慢地、带着点迟疑地,垂落了一点点。

【???】

【我听到了什么?病毒…过期?】

【神他妈过期!这理由我能笑一年!】

【铁蛋哥:专业打假僵尸一百年!】

【所以这大夫是…僵尸界的临期打折产品?】

【白紧张了!浪费感情!】

【这反转…猝不及防!老铁,稳!】

“厚礼蟹!”龙傲天第一个反应过来,夸张地一拍大腿,语气充满了嫌弃,“我顶你个肺啊!搞咁大阵仗,原来系个‘过期僵尸’?浪费我表情!仲以为系乜嘢高手,要祭出我新研发嘅‘暴雨犁花针’添!害我仲好紧张!”

他悻悻地把手里那几枚寒光闪闪的机簧暗器又塞回了腰带。

“就系嘛!”傻妞叉着腰,声音清脆,“神戳戳嘞,搞得吓死个人!过期病毒,最多就是个行走的感冒传染源嘛!大锅,下回出场记得看哈保质期,莫要出来吓小朋友!”

她说着,还朝那怪人做了个嫌弃的鬼脸。

那怪人被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脸上那僵硬呆滞的表情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扫过龙傲天的不屑,傻妞的鬼脸,佟湘玉的好奇,白展堂的无奈,最后落在铁蛋那闪烁着理性蓝光的眼睛上。

他沾着泥水和不明液体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攥紧那半截黄瓜,又无力地松开。

“嗬…嗬…” 他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破风箱般的声音,但这次,不再是单纯的嘶鸣,而是夹杂了某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头发酸的悲鸣。

两行浑浊的、带着点灰暗色泽的泪水,竟毫无征兆地,顺着他深陷的眼眶和浓重的黑眼圈,蜿蜒流淌下来,混着脸上的泥污,留下两道脏兮兮的痕迹。

“不…是…毒…” 他极其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磨砂纸摩擦,“…医…者…”

他抬起那只惨白的手,颤抖地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求…她…活…”

这三个字,仿佛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

他佝偻下去,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那压抑的、如同困兽呜咽般的悲泣声断断续续,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凄凉无助。

手里那半截沾满泥污的黄瓜,“啪嗒”一声,掉落在厨房湿冷的地面上。

方才那点因“过期”带来的荒诞笑意,瞬间凝固在众人脸上。

【卧槽…哭了?】

【这…画风突变啊!】

【求她活?谁?他老婆?】

【信息量有点大…这过期僵尸大夫好像有故事?】

【气氛突然悲伤…家人们我纸巾呢?】

【所以是痴情大夫为复活亡妻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我的神呀…”佟湘玉第一个心软,看着对方那凄惨模样,忍不住往前挪了一小步,“展堂,你看这…”

白展堂眉头紧锁,警惕并未完全放下,但眼神也缓和了些许,他微微侧身,依旧将佟湘玉护在身后。

阿楚和晏辰交换眼神。

阿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轻轻捏了捏晏辰的手。

晏辰会意,向前一步,姿态从容,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这位…大夫?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也非治病之所。不如移步大堂?点盏灯,喝口热茶,慢慢说。同福客栈开门做生意,也开门…结善缘。”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向温暖光亮的前堂。

那怪人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浑浊的目光在晏辰温润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周围一张张或警惕、或好奇、或带着一丝不忍的面孔。

他喉头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佝偻着身子,脚步虚浮不稳地,一步一拖地,跟着众人挪出了阴冷的厨房。

一盏新添了油的灯被郭芙蓉小心地放在那人面前的桌子上。

昏黄的光晕终于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

惨白,枯槁,深刻的法令纹和浓重得化不开的黑眼圈,让这张脸看起来像是被揉皱又勉强摊开的劣质宣纸。

唯有那双此刻盛满巨大悲痛和浑浊泪水的眼睛,证明着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被某种执念折磨得形销骨立的活人。

李大嘴端来一碗刚熬好的、热气腾腾的姜汤,小心翼翼地推到他手边,瓮声瓮气地:“那啥…大夫,暖暖身子先?驱驱寒…和…呃…晦气?”

他瞄了一眼对方长衫上可疑的污渍,又飞快地移开目光。

那人枯瘦如柴、沾着泥污的手颤抖着捧起粗糙的陶碗。

滚烫的温度似乎灼痛了他冰冷的掌心,但他浑然未觉,只是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可怜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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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腾腾的水汽模糊了他脸上的泪痕,也似乎稍稍融化了他眼底那层绝望的坚冰。

“吾…名姜世文,”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比方才清晰连贯了许多,带着一种旧式读书人咬文嚼字的腔调,只是语调平板,毫无起伏,像在念一篇与自己无关的祭文。

“…前朝…太医…局…末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