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束隐没,黑暗重归,但许文澜心中的那片尘埃,却已被彻底吹散。
她没有丝毫犹豫,连夜将复印好的领养档案与那几十份八十年代的知青安置材料,用最稳妥的方式寄了出去。
收件人,是《求是之声》那位以风骨着称的唐主编。
信封里,除了一叠沉甸甸的纸张,便只有一张字条,上面是许文澜用尽全力才写得平稳的六个字:“这些不该被锁着。”
包裹抵达报社时,已是深夜。
唐主编花白的头发在台灯下更显斑驳,他本已准备休息,但看到寄件人姓名时,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他拆开包裹,一张张翻阅,从最初的震惊,到中途的凝重,再到最后的指尖颤抖。
那些泛黄的纸页,那些被涂改、被遮蔽、被遗忘的名字与人生,仿佛无数冤魂隔着数十年的光阴,在他眼前无声呐喊。
那一夜,唐主编办公室的灯彻夜未熄。
天亮时分,一份以内参形式直送省委政研室的紧急报告摆在了他的案头。
报告的标题触目惊心,而唐主编在报告末尾亲笔加上的批注,更是如同一柄重锤,敲在每一个阅读者的心上:“历史若不自省,改革终将失魂。”
这十二个字,字字千钧。
三天后,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席卷了整个政务系统。
省厅紧急召开专题会议,会议内容高度保密,但会后发布的一则公告却引爆了舆论——省里将正式启动“失落档案唤醒计划”,逐步向社会开放部分尘封已久的历史资料,并成立专项小组,处理因此引发的历史遗留问题。
消息传来,苏霓正站在《破晓者》栏目组的白板前。
她看着电视上滚动播报的新闻,嘴角勾起一抹意料之中的弧度。
她没有声张,更没有借此宣扬自己的胜利,而是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她以为再也不会联系的号码。
电话那头,许文澜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与沙哑。
当听到苏霓邀请她参加新一季《破晓者》的筹备会时,她沉默了良久。
那段沉默里,包含了太多的挣扎、羞愧与自我怀疑。
最终,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应道:“好。”
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微妙。
栏目组的老成员看着这位曾经的“宿敌”走进门,都有些不知所措。
但苏霓却像招待一位老友般自然,她没有绕圈子,直接将一份崭新的策划案推到许文澜面前。
策划案的封面上,印着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回来的人》。
“新一季的特别策划,”苏霓的声音平静而有力,“不谈宏大叙事,只讲个体命运。讲述那些被时代洪流冲散、被档案遗忘的普通人,如何在今天重新寻找身份,重建人生。”
她翻开策划案,指着嘉宾名单的第一行,轻声说:“第一个故事的主人公,是你当年在城东福利院资助过的那个女孩。她现在是向阳社区的党委书记,做得非常出色。”
许文澜的手指猛地一颤,策划案的纸页在她指尖下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死死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喉咙发紧,几乎是呢喃着问:“她……还记得我吗?”
拍摄启动那天,许文澜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出现在现场。
她换下了一身笔挺的制服,穿了件再普通不过的素色衬衫,胸前那枚象征着权力的职务徽章,再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