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霓抬起眼,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此刻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她没有去碰那部能直通高层的红色电话,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愤怒或沮丧。
“争辩,是最浪费时间的行为。”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嘈杂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下来,“通知下去,启动B方案。”
团队成员们愣住了。B方案?他们有过B方案吗?
下一秒,所有人都明白了。
只见苏霓走到巨大的城市地图前,拿起红色的马克笔,以一种不容置疑的魄力在上面画出一个又一个圈。
“技术团队,立刻将一千段视频分批次、高强度加密,刻录成DVD光盘,目标数量一千五百套。物流团队,联系我们之前储备的所有志愿者车队,按照地图上的区域划分,连夜将光盘和便携式播放器分发到全城一百二十三个社区文化站、四十二个工人俱乐部、以及名单上所有的乡村小学阅览室。”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附上最简单的操作指南,只有一句话:插电即播,无需网络,无需审批。既然他们不让我们上‘网’,那我们就用最原始的方式,钻进这座城市的毛细血管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陆承安发来的消息:“搞定。”
就在广电局的禁令文件还在走流程时,陆承安已经带领律师团队向市中级法院递交了紧急申请。
理由铿锵有力:“公民文化传播权受宪法保护,行政部门以模糊不清的‘技术安全’为由进行干预,程序违法,应立即中止。”一份由百名法学专家联合签署的意见书,如同一颗重磅炸弹,让法院在凌晨时分便火速通过了紧急禁制令,成功冻结了那道扼杀直播的行政命令。
这是一场完美的组合拳。
苏霓用最“原始”的物理手段釜底抽薪,陆承安则用最“现代”的法律武器正面强攻。
当官僚体系还在为如何应对那份禁制令而焦头烂额时,苏霓的“信使”们已经骑着摩托车,载着一箱箱刻录好的“人民的声音”,消失在城市的夜色深处。
零点整,没有盛大的倒计时,没有主持人的华丽辞藻。
小主,
在寂静的纺织厂大礼堂,屏幕上,一位同样是下岗女工的大姐正在讲述自己如何从摆地摊卖袜子,到开起一家小小的服装店。
看着那双和自己一样布满老茧的手,台下,一位中年妇女捂着嘴,压抑了半辈子的泪水汹涌而出。
在拥挤的城中村出租屋里,一对年轻的外来务工夫妻搂着熟睡的孩子,借着邻居家的投影,看着一位老乡用浓重的方言回忆早已变了模样的故乡小河。
男人沉默着,眼圈却红了,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仿佛在说:“我们不孤单。”
在市郊的养老院,电视机前,一位参加过战争的老人看到画面里另一位老兵颤颤巍巍地举手敬礼时,他也挣扎着从轮椅上撑起半个身子,举起枯瘦的、不断抖动的右臂,回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赵小芸带队在全城各处巡拍现场反应,她惊喜地发现,在许多播放点,人们自发地拉起了用床单和红漆写的横幅,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充满了力量:“我们的故事,我们自己讲!”
主会场,公民叙事中心内,高书记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抵达。
他没有坐在预留的贵宾席,而是和普通观众一起,站在后排,完整地看完了这场没有主持人、没有领导致辞、只有一千张面孔和一千种人生的“千人讲述”。
灯光亮起,掌声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