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她让旧账本自己烧了起来

他从一个标记着“报废素材”的防潮箱最底层,翻出了一盘布满灰尘的Betacam录像带。

“丫头,你看看这个。”

影像的质量不高,带着九十年代特有的颗粒感。

画面里是1995年江州电视台的台庆晚会彩排现场。

一名戴着眼镜、充满锐气的青年编导,正因为一段反映下岗工人真实抗议画面的VCR被临时撤下,而与台领导激烈争执。

“你们凭什么删掉!这是他们的声音!是我们做新闻的责任!”青年编导涨红了脸,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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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男人背着手,冷冷地说道:“注意你的态度!台里有台里的纪律,什么能播,什么不能播,不是你说了算!”

青年编导一把扯下胸前的工作证,狠狠摔在地上,他的声音透过嘈杂的现场,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你们删得了今天,删得了历史吗?”

镜头下意识地扫过台领导们铁青的脸,随即被慌乱地切掉。

这段素材因为“政治不成熟”而被列为报废,却因为老张“什么都舍不得扔”的习惯,奇迹般地幸存了下来。

苏霓一言不发地黄看完了整段录像。

“剪辑吗?”老张问。

“不,”苏霓回答,“一个像素都不要动。”

当晚,“公民叙事中心”那面巨大的外墙投影,没有播放精心制作的专题片,而是循环播放着这段粗粝、原始、未经任何修饰的争吵。

青年编导那句绝望而倔强的质问,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江州繁华的夜空下,无声地拷问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连续三晚,这段影像成了城市里一道奇异的风景。

第四晚,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出现在了广场上。

他就是当年那个青年编导,如今早已被调往郊区的电视台仓库,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看守员。

他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触摸墙上那由光斑组成的、年轻的自己。

泪水顺着他深刻的皱纹滑落,他喃喃自语:“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记得我说过什么了……”

苏霓悄然走到他身边,轻声说:“老师,我们想邀请您参与‘记忆修复工程’,用您的口述,重建那段被删除的时间轴。”

老编导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他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当年的审查指令,九成九都是口头传达,不留任何痕迹。但有一次例外,我亲眼看见,分管宣传的副台长,在他办公桌的日历背面,用红笔写了几个字:‘此片禁播,等风头过去’。”

这个线索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许文澜的新思路。

她立刻发起了一项名为“抽屉文档征集行动”的计划,通过各种退休人员的社交网络,联系那些曾经在体制内担任过行政、文秘、档案工作的“老人”,征集他们压在箱底的手写笔记、会议便签、电话记录本的复印件。

承诺匿名和保护来源的呼吁一发出,响应如潮。

一周之内,二十七份来自不同单位、不同年代的“抽屉文档”被送到了声浪传媒。

它们像历史的碎片,拼凑出一幅令人窒息的权力运作图景。

其中一份1998年的台务会手写纪要上,一行字迹让苏霓的瞳孔骤然收缩:“关于苏某女(苏霓)的实习鉴定:业务尚可,但鉴于其母林素芬思想不稳定,有上访记录,此人不宜重用,建议做资料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