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顺着图书馆的借阅记录一路回溯,发现这本书在2001年夏天,曾被一名来自东部沿海的支教老师借阅并复印过。
档案显示,这位老师名叫张建民,如今是某省重点中学的语文教研组长。
林晚没有丝毫犹豫,当晚便驱车登门拜访。
张建民已是两鬓斑白,听闻来意,他愣了很久,才从书房最顶层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里,翻出一沓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复印稿。
纸页已经泛黄,但字迹清晰如昨。
他颤抖着手翻开,指着完整的目录,低声道:“我当时……当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读到第七章,觉得浑身发冷。那些话语,那些手段,太尖锐,也太熟悉。我总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该就这么消失。于是,还书前,就悄悄多复印了一份藏了起来。没想到,真的……真的等到了有用的一天。”
完整的论文到手,赵小芸激动得几乎要立刻将其全文数字化,公之于众。
但陆承安冷静地拦住了她。
“一次性放出全部底牌,只会让对方瞬间锁定我们,然后动用全部力量封杀。我们不能这么做。”他指着电脑屏幕,眼中闪烁着猎手般的光芒,“我们要玩的,是‘凌迟’。用碎片化的信息,持续不断地给他们放血。”
陆承安的策略被命名为“碎片化释放”。
当天凌晨两点,一个刚刚注册的社交媒体账号,在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发布了论文第七章中的一小段内容,标题是《身份注销的心理驯化机制》。
文字下方,陆承安亲自操刀,只写了一句短评:“这不是历史,是很多人的现在。”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起初只是零星的转发,但那句短评像病毒一样击中了无数深夜未眠者的心脏。
到天亮时,评论区已经炸开了锅。
十余位网友用颤抖的文字,讲述了自己或家人遭遇过的、与文中描述如出一辙的经历:被“死亡”,被“注销”,被剥夺一切社会关系,成为活着的幽灵。
小主,
其中一条留言,附上了一段视频证据。
画面昏暗,似乎是手机偷录的村委会会议录像,一个满脸横肉的干部正唾沫横飞地训斥着村民:“……跟你们说多少遍了!报‘死亡’,家属能拿一笔抚恤,村里也能完成减贫指标,双赢!人反正在外面十几年没消息了,是死是活有区别吗?死了,比活着划算!”
“死了比活着划算。”
这句血淋淋的话,瞬间引爆了舆论。
陆承安等的就是这个契机。
他立刻将这段视频、网友血泪控诉的截图以及论文中关于“经济动因下的身份剥夺”的节选,整理成一份名为《关于纠正基层滥用死亡登记政策,维护公民基本生存权的紧急建议》的报告。
他没有走常规的信访渠道,而是将这份报告用加密邮件,同时发往六个地方:国务院信访局、全国人大法工委、最高人民检察院,以及国内最权威的三家法学与社会学核心期刊编辑部。
这是一次精心策划的饱和式投递。
他要的不是单一部门的受理,而是多头并进、无法被轻易压下的监督态势。
果然,四十八小时内,六家单位的电话先后打来,核实材料的真实性与寄件人信息。
一张无形的压力之网,从最高层级,开始缓缓向下方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