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澜的指尖在全息光幕上骤然停住,那条代号为E00113的事件流,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在数据海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然而,发出警报的并非外部攻击模块,而是系统最底层的“常识沉淀协议”。
这协议,是她们最初的梦想,也是最终的保险。
警报的源头,并非某个惊天动地的技术突破,而是一份来自皖北偏僻乡村的《基础元件包》反馈报告。
报告的设计方案名为“家庭录音角”,提交者竟建议将村里废弃多年的粮仓进行改造。
更离奇的是,其内部扩音结构,不用任何电子元件,而是计划用晒干的麦秆层层堆叠吸收杂音,再以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陶罐错落摆放,构成一个纯天然的声波聚焦矩阵。
许文澜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这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行为艺术,而不是一个严肃的技术应用方案。
她甚至怀疑是系统数据抓取出了错。
但职业的敏锐让她压下了删除键,亲自带队前往那个名叫“麦垛村”的地方。
当她站在那座散发着陈年谷物气息的粮仓前时,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村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电工,颤巍巍地从尘封的木箱里,取出一部老式手摇放映机和几盘泛黄的胶片。
昏暗的光线中,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出现在斑驳的墙壁上。
那是三十年前的苏霓,扎着两条麻花辫,正蹲在村广播站的土坯房里,用同样的方法,将几个破瓦罐和一堆稻草组合起来,只为让当时微弱的广播信号能更清晰地传到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苏老师当年就说,声音是有根的,你得让它顺着纹路长。”老电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这法子,我们没忘。现在日子好了,娃娃们想录点家里的声音,我们就想起了苏老师的这个‘土喇叭’,这不光是录音,这是听得见的乡愁。”
影像的最后,是苏霓调试成功后,对着简陋的麦克风,笑着说出的一句话:“听见了吗?声音啊,会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许文澜沉默了许久,她没有对方案做任何修改。
回到总部,她将这个案例原封不动地编入新版《声音的种子应用指南》的首篇,亲自拟定了标题:“人民记得你试过的每一种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远在黔东南的林晚,正焦头烂额地坐在侗寨的鼓楼里。
她带队评估的“对歌式对话”项目,原本进展顺利,她甚至已经起草好一份建议增加字幕推送、扩大线上影响力的标准化报告。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将一切计划冲得支离破碎。
灾后的重建动员会上,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林晚准备好的、充满力量的统一口号,在长老们(侗语称“寨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一位德高望重的寨老缓缓站起,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嗓音唱起了一段古老的歌谣。
随后,他宣布了一个让林晚所有标准化流程都失灵的决定——发起“夜夜有歌”行动。
没有统一指挥,没有强制任务。
每晚,由寨中不同家庭,将最新的农事提醒、物资分配、甚至只是几句安慰的话语,编入歌谣,录制下来,在全寨的应急广播中轮播。
林晚起初对此忧心忡忡,这种看似随性的方式,效率何在?
直到第三天深夜,广播里传来一位老奶奶的歌声,歌里唱着田坎哪里需要加固,也唱着孙子最爱吃的甜米粑。
歌声婉转悠扬,带着一丝疲惫和坚韧。
就在歌谣即将结束时,一个略显生涩、从未在寨子里响起过的少年嗓音,轻轻地跟唱起来:“阿婆,等路通了,我想去县城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