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里挤出来:“我是想起……我女儿要是在的话,今年也该到练琴的年纪了……”
满屋的嘈杂瞬间消失。
被告席上的李老太,那个一直板着脸、寸步不让的老人,身体猛地一震,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愕。
她怔怔地看了王先生许久,什么也没说,转身默默地离开了调解室。
所有人都以为调解彻底破裂了。
然而第二天清晨,王先生推开窗,楼下那棵老槐树下,李老太竟搬出了一架蒙着灰尘的电子琴。
她颤巍巍地坐下,缓缓奏响了一首曲子。
那是一首简单的儿歌,弹得磕磕绊绊,严重走调,却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清晨空气里的所有棱角。
王先生站在窗前,泪流满面。
陆承安没有将这一幕写进调解报告,他只是在最终归档的案卷备注栏里,用钢笔写下了一行字:
“有些误会,要用沉默以外的声音化解。”
凛冬将至,林晚再次踏上了前往边疆的旅途。
她要去复查那个已经升级的“沉默展览”。
抵达时,她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展览早已超出了她的预设,那些当初羞于表达的孩子们,此刻竟成了主动的收集者。
他们开始记录身边人的“未完成语句”:奶奶临出门前那句欲言又止的叮咛,父亲在病榻上最后比划的那个手势,同桌转学前那个混杂着不舍与祝福的微笑……
这些碎片化的、无声的瞬间,被孩子们用各种方式记录下来,贴满了整个展厅的墙壁。
随行的助手问林晚,是否需要指导他们如何分类、整理、阐释。
林晚摇了摇头。
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让人从车上搬下了一台沉重的老式打字机,放在了展厅的正中央。
孩子们好奇地围了过来,没人见过这种“老古董”。
沉默了几天后,一个胆大的女孩走上前,伸出手指,在键盘上用力地敲击出第一行字。
嗒,嗒嗒,嗒……
纸带上出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文字:“她说‘天气凉了’,其实是想让我抱抱她。”
仿佛一个开关被按下,从那天起,这台老式打字机日夜不息。
孩子们排着队,将他们收集到的、感受到的、领悟到的所有“潜台词”,一个个敲击上去。
长长的纸带从打字机里吐出,一天天变长,蜿蜒在地板上,像一条汇聚了无数心声的、通往理解的无声长河。
林晚站在展厅门口,看着那条不断延伸的白色纸带,知道她所播下的那些种子,已经长成了她从未想象过的森林。
北方的风开始变得凛冽,冬天,就要来了。
一个季节的结束,似乎正预示着另一个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