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城中村超市, fluorescent(荧光)灯晃得人眼晕。货架间挤满了下班的租客,讨价还价的声音、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块,裹着潮湿的热气扑在脸上。
陈凡推着半满的购物篮,停在乳制品区。指尖在冷柜玻璃上扫过,最终落在最底层那排临期牛奶上——还有三天过期,价格是正常的一半。他刚要伸手,一道带着戏谑的声音突然从身后砸过来:“哟,这不是陈凡吗?几年不见,还在捡临期的啊?”
陈凡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他认得这声音,李磊,当年在孤儿院就总抢他的馒头,后来被领养,听说混得不错。
“装没听见啊?”李磊凑上来,胳膊肘搭在旁边的货架上,一身廉价西装皱巴巴的,却故意把领带扯得松垮,装出一副混得风生水起的样子。他身边跟着个穿短裙的女人,涂着浓妆,眼神扫过陈凡的旧T恤和破洞牛仔裤,嘴角撇出一丝嫌恶:“老公,这是谁啊?一股穷酸味。”
“我发小,”李磊故意提高音量,引来周围几个人的目光,“当年在孤儿院,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要吃的,现在长大了,还是这么没出息。”
陈凡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扫了李磊一眼:“让让。”
“让?”李磊像是听到了笑话,突然掏出手机,点开直播按钮,镜头直接怼到陈凡脸上。屏幕里立刻弹出几条弹幕:【这谁啊?长得挺帅怎么穿这么破?】【磊哥,你朋友?】【看着好凶啊,别是坏人吧?】
“家人们别误会,”李磊对着镜头嬉皮笑脸,另一只手还故意拍了拍陈凡的肩膀,力道重得像砸石头,“这是我孤儿院‘发小’,陈凡。不是我埋汰他,当年在院里就偷过保育员的钱,现在毕业了,还在城中村租房子,买个牛奶都得挑临期的——不是我说,凡啊,实在没钱跟哥说,哥给你转五十,够你买箱正经牛奶了。”
弹幕瞬间炸了:【我去,还偷钱?】【穷不是错,人品差就不行了】【磊哥真够意思,还愿意帮这种人】
陈凡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购物篮的塑料把手被捏出一道浅痕。他没看镜头,也没跟李磊争辩,只是重复了一遍:“把手机拿开。”
“拿开?”李磊非但没动,反而把镜头凑得更近,甚至故意晃到陈凡手里的临期牛奶上,“家人们看清楚了啊,这就是孤儿院出来的‘人才’,毕业一年,零存款,住月租五百的出租屋,每天靠打零工混日子——你们说,这种人活着是不是浪费空气?”
旁边的女人也跟着帮腔,声音又尖又细:“老公,别跟他浪费时间了,一股味儿。我们还得去买进口水果呢,跟他待一块,都怕沾了穷气。”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过来。有人拿出手机跟着拍,有人窃窃私语:“看着挺老实的,怎么还偷过钱啊?”“孤儿院出来的,没爹没妈教,也正常……”“李磊倒是混得好,还开直播呢。”
陈凡垂着眼,视线落在冷柜里的牛奶盒上。盒身上印着个笑脸,此刻却显得格外刺眼。他想起小时候,李磊抢他的馒头,说“你没爹没妈,吃什么白面的”;想起昨天,工头赵虎扣他工资,说“你一个孤儿,没人替你撑腰”;想起现在,李磊拿着手机,把他的窘迫当成笑话,喂给屏幕里的陌生人。
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沉默。没人可依赖的日子里,争辩是最没用的事——你越解释,别人越觉得你心虚。可今天,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闷得发疼。
他抬手,不是去抢李磊的手机,而是把那盒临期牛奶放回冷柜。然后,他伸手拿出最上层那盒新鲜的,价格是临期的两倍。
“哟,开窍了?”李磊嗤笑,“怎么,想在镜头前装大方?你买得起吗?”
陈凡没理他,推着购物篮就往外走。可李磊哪会放过他,举着手机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家人们快来看啊!偷钱惯犯装大款了!一盒牛奶而已,看给他能的!”
超市门口的台阶上,几个蹲在那抽烟的农民工看了过来。李磊故意停在台阶中间,挡住陈凡的路,手机镜头死死盯着陈凡的脸:“陈凡,你倒是说句话啊?当年偷钱的事,敢不敢跟家人们承认?”
陈凡停下脚步,终于抬眼看向李磊。他的眼神很淡,没有愤怒,也没有委屈,就像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可就是这眼神,让李磊莫名的心慌了一下——当年在孤儿院,陈凡被他打得头破血流时,也是这种眼神,然后第二天,他的被子就被人泼了冷水。
“你看什么?”李磊硬着头皮,伸手就要推陈凡,“装哑巴是吧?我告诉你……”
他的手还没碰到陈凡的胳膊,陈凡突然侧身躲开。购物篮里的东西晃了晃,一瓶酱油没稳住,“啪”地摔在地上,深色的液体溅了李磊一裤腿。
“操!你故意的!”李磊跳起来,指着陈凡的鼻子骂,“你知道我这裤子多少钱吗?三百!你赔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