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句一句地说着,像是在做一份迟来的汇报,又像是在进行一场自我的确认。她说给臆想中的父母听,也说给自己听。那些曾经的苦难,并没有将她击垮,反而锤炼了她,让她从泥泞中挣扎着站起,用自己的方式,重新拥有了立足之地,拥有了守护儿子的能力。
“女儿……把屋子赎回来了……”她最后,郑重地,再次强调,“以后……这里还是我们沈家的……女儿会看着它……不会再让它流落出去……爹,娘……你们……放心……”
“放心”二字出口,她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下来。泪水依旧在流,但那不再是纯粹悲恸的泪水,其中混杂了释然,混杂了告慰,混杂了历经千帆后的疲惫与安宁。
她松开安儿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拉着安儿,朝着那面空墙,深深地、郑重地磕下头去。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带来清晰的触感。
安儿看着母亲的动作,也学着她的样子,认认真真地,将小小的额头磕在地上,然后用他所能想到的、最庄重的、带着稚气却清晰的声音说道:
“外祖父、外祖母安息。”
孩童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空旷的老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触动人心。
沈微婉听着儿子的祝祷,心中最后一丝翻涌的悲潮,也渐渐平息下来,化作一片深沉的、带着伤疤却不再流血的平静。
她直起身,再次望向那面空墙。阳光不知何时,悄悄挪移,从破损的屋顶投下一缕微弱的光柱,恰好落在那些简单的祭品上,清水的碗沿折射出一点微光,馒头上的红点显得愈发醒目。
她静静地跪着,安儿也乖乖地陪在一旁。母子二人,在这无声的告慰中,与过往,与至亲,进行了一场最深沉的对话。
良久,沈微婉才缓缓站起身,双腿因久跪而有些麻木。她伸手,将安儿也拉了起来,替他拍去膝盖上的尘土。
“安儿,我们该回去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和。
安儿点点头,小手主动牵住了母亲的手。
沈微婉最后看了一眼那摆放整齐的祭品,和那面空无一物、却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墙壁,然后牵着安儿,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这间祖屋。
门外,天光正好,虽仍有薄云,却已透出明亮的底色。她回身,轻轻合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将一室的寂静与告慰,留在了身后。
赎回了根,告慰了亲,她的人生,仿佛才真正翻过了那最沉重的一页,可以更轻装地,走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