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记忆重现

洗净的破陶罐沉默地立在窗洞边,粗粝的深褐色罐体在微弱的晨光下泛着湿润而卑微的光泽,那道狰狞的豁口如同咧开的嘴,嘲弄着屋内的贫穷与绝望。罐内壁残留着被滚水蒸煮后的淡淡土腥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那是岁月和遗弃刻下的痕迹,尚未完全褪去。

沈微婉的目光从陶罐移开,落在墙角那几根沾着新鲜泥土的萝卜上。它们表皮粗糙,布满细密的根须,个头干瘪,有几根甚至带着被冻伤的黑斑,是这片贫瘠土地能给予的最卑微的馈赠。

原料有了,容器有了。

下一步,是重现记忆深处那模糊却又清晰的咸香。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混合着土腥味灌入肺腑,牵动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强忍着,拖着麻木剧痛的右腿,挪到墙角,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将那几根冰冷的萝卜一一拾起。

萝卜很凉,沾着冻土,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她挪到水缸边,舀起冰冷浑浊的冰水,开始清洗。

冰水刺骨,冻得她本就布满裂口和冻疮的手指瞬间失去知觉,伤口被冰水和泥土中的砂砾摩擦,钻心地痛。她咬着早已血肉模糊的下唇,眼神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布满厚茧的手指用力搓揉着萝卜粗糙的表皮,洗去泥土,洗去根须,洗去冻伤的黑斑。一遍,又一遍,直到那原本灰扑扑的萝卜显露出底下略显苍白、带着病态脆弱的肉质。

洗净的萝卜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木板上。她没有布巾,只能将它们摊开,依靠窗洞里透进来的微弱气流和土屋本身的阴冷,让它们自然晾干。水珠沿着萝卜的弧度缓缓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小小的、深色的印记。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安儿在炕上发出模糊的呻吟,滚烫的呼吸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淡淡的白雾。

终于,萝卜表皮的水分被阴冷吸走,摸上去不再湿滑,只剩下一种生涩的凉意。

该切了。

沈微婉的目光扫过屋内。没有案板,没有利刃。只有一把豁了口的、锈迹斑斑的旧柴刀,刀刃钝得如同顽石。

她拿起柴刀,冰冷的铁锈味钻入鼻腔。她用尽力气,将萝卜按在木板上。枯槁的手因剧痛和虚弱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沉重的刀柄。

记忆里,母亲切的萝卜条,是那样均匀、细长、漂亮,如同精致的玉簪。

而她手中的柴刀,沉重、笨拙、不听使唤。

她尝试着,用尽全力压下刀锋。

“嚓——!”

刀刃艰难地切入萝卜坚韧的肉质,发出沉闷滞涩的摩擦声。切下的不是整齐的条,而是一块歪歪扭扭、带着毛刺的厚片!边缘粗糙,厚薄不均。

不行!

这样不行!腌不均匀!

巨大的挫败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看着那块丑陋的萝卜块,再看看自己因用力而再次渗出血迹的虎口,眼前阵阵发黑。

安儿微弱的呻吟再次传来。

她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翻涌的绝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执拗。

整齐?漂亮?

活下去才是唯一的道理!

她不再追求记忆中的完美。她调整角度,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死死按住萝卜,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柴刀那钝重的刀背上!

“嚓!”

“嚓!”

“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