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温暖被窝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挣扎着透过窗洞的破口,将那床铺在土炕上的、蓬松厚实的棉被染上了一层极其短暂而温暖的金边。屋子里,弥漫着阳光晒透后的干爽气味,混合着干净棉布的微涩和草木灰皂残留的淡淡碱味。

沈微婉枯槁的身体靠在冰冷的土炕沿上,几乎散架。双臂因持续拍打棉絮而酸软得抬不起来,虎口再次裂开,渗着血丝,指尖被粗糙的棉线和布料磨得生疼。断裂的肋骨处传来持久而深沉的闷痛,额角伤口的结痂再次崩裂,一丝血迹蜿蜒而下,混着额角的汗水,她也无暇去擦。

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残存的意识。

但她的目光,却如同被钉住一般,牢牢锁在那床被子上。

它静静地铺在那里,占据了土炕近半的位置,厚实,蓬松,带着一种沉默而坚定的存在感。洗净的靛蓝外布虽然褪色发白,打着深浅不一的补丁,针脚也因为她的疲惫和昏暗的光线而显得有些歪斜笨拙,却异常干净、平整。再也闻不到旧货市集那股陈腐落魄的气味,只有阳光和洁净带来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这不再是一卷死当的、冰冷的货物。

这是一床被子。

一床真正的、能够抵御寒冬的被子。

三年来……不,或许是更久以来,她和安儿拥有的第一床新被。不是捡来的破烂拼凑,不是硬邦邦、潮乎乎、怎么也暖不热的旧絮,而是她用自己的血汗钱,亲手挑选、清洗、拍打、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新”被。

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沉静的微光微微晃动,映着被子上粗糙的补丁和密实的针脚,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心痛那二百文巨款的流逝,有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虚脱,更有一种……极其陌生的、微弱的暖意,正从心底最冰封的角落,悄然滋生。

夜色如同墨汁,迅速染透了窗纸,屋内彻底陷入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

安儿洗漱完——用的是她特意烧热的一点点温水,小家伙冻得哆哆嗦嗦,却因为期待而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地脱掉那身破烂单薄的夹衣,像一尾灵活的小鱼,哧溜一下就钻进了那床厚实的被子里。

“哇——!”

一声极其满足的、带着惊叹的细小气音,从被窝里传出来。

沈微婉摸索着吹熄了那豆为了缝被子才点燃的油灯——必须省了。她也褪去冰冷梆硬的破外衫,忍着全身的酸痛和寒意,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