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并没有看向这边,他甚至没有看那个醉汉。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砧板上的凿子上,一只手拿着一个小木槌,另一只手的指腹,正极其缓慢地、一下下地、摩挲着那冰冷锋利的凿子刃口。
他的动作专注而平静,仿佛只是在检查工具的锋利度。
然而,那股无形的、冰冷的、带着实质般压迫感的气息,却如同潮水般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他佝偻的脊背似乎挺直了一些,沉默的身影在暮色中陡然显得高大而充满威慑力。
那醉汉浑浊的眼睛对上了沈默摩挲凿刃的动作,又对上他那张毫无表情、却透着一股子沉郁煞气的侧脸,酒意似乎瞬间醒了一半,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惧意。
他显然认得这个沉默的木匠,也知道这人不好惹。
“晦……晦气!”醉汉嘟囔了一句,色厉内荏地瞪了沈微婉一眼,又忌惮地瞥了瞥沈默那边,终究没敢再继续纠缠,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脚步虚浮地、晃晃悠悠地转身走了。
那令人作呕的酒气渐渐远去。
危机,就这样突如其来,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骤然解除。
沈微婉浑身脱力,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扶着摊子才能稳住身形。她将吓得哇哇大哭的安儿紧紧搂进怀里,轻轻拍抚着,自己的心脏却还在疯狂地跳动,撞得肋骨生疼。
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旁边的沈默。
他已经放下了凿子和小木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他又恢复了那副沉默佝偻的样子,开始慢吞吞地收拾自己的工具,准备收摊。自始至终,他没有朝她这边看一眼,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任何表示。
但沈微婉知道,刚才是他。是他用那种无声却极具威慑力的方式,惊走了那个醉汉。
一种劫后余生的后怕,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感激,还有一丝更深的好奇与困惑,在她心中汹涌翻腾。
这位沉默得像块木头的邻居,究竟……是什么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也只是抱着仍在抽泣的安儿,对着那个沉默的背影,投去深深的一瞥。
暮色四合,集市彻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