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溪流,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自有其涌动的节奏与悄然改变的地形。那枚失而复得的银耳坠,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在王二婶的心湖里持续荡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也彻底改变了集市东头拐角这片小小天地的氛围。
自那日后,王二婶摊前那桶惯常用来寻衅的脏水,彻底消失了踪影。每日清晨,沈微婉依旧会提早到来,但她需要打扫的,最多只是些夜间风吹来的落叶或偶尔野猫留下的爪印,再也不是那令人作呕的污秽与恶意。
王二婶还是那个王二婶。见到相熟的顾客,依旧会扯着嗓门吆喝,声音尖利;与人闲聊时,眉眼间的刻薄相也未减分毫,东家长西家短的毛病依旧;她那杂货摊也还是那般凌乱拥挤,毫无章法。
但有些东西,确确实实不同了。
她不再将目光刻意地、带着钩子似的钉在沈微婉的摊位上。大多数时候,她要么埋头整理她那永远理不清的货物,要么眼神放空地望着集市上来往的人流,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若是无意中抬眼,目光恰好与对门的沈微婉撞上,她会像被火燎了似的,极其迅速地、近乎狼狈地猛地扭开头,或是假装被摊子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刻意地避开视线交汇。那瞬间的慌乱与别扭,清晰可见。
有时,遇到刮风天气,沈微婉摊位上一些轻便的物件,如那块写着“紫苏腌菜”的木牌,或是盖着窝头的白布,容易被风吹动。若是以前,王二婶多半会幸灾乐祸地冷眼瞧着,巴不得那木牌掉下来摔碎才好。
但现在,偶尔有那么一两次,风实在太大,眼看那木牌就要被吹落,王二婶会极其快速地、几乎是下意识地,粗声粗气地朝着对面喊一嗓子:“喂!东西吹跑了!”喊完,也不看沈微婉的反应,立刻扭过头去,仿佛刚才那声提醒只是幻听,脸上却会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不自然的红晕,手下收拾东西的动作会变得更加毛躁。
沈微婉呢?
她依旧是那副样子。沉默,忙碌,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却也透着一种越来越清晰的沉静与坚韧。对于王二婶这些细微又别扭的变化,她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却从不做出任何回应。
那声提醒,她听到了,会立刻伸手护住木牌或抓回白布,但不会道谢——她知道,那并非对方期待的,反而会让彼此更尴尬。那躲闪的目光,她感受到了,也不会刻意去追寻或打破,只是继续低头忙自己的活计。
她以一种近乎淡漠的包容,接纳了这种“相安无事”的局面。她不认为这是冰释前嫌,更不是成为了朋友。这更像是一种经过较量后达成的、彼此心照不宣的休战协议。她用自己几乎固执的坚持和无可指摘的言行,为自己和安儿争得了一方可以喘息的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