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放下碗,目光落在窗外庭院里摇曳的树影上,忽然轻叹一声:“六妹妹,你说……咱们女子活这一世,究竟图个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带着一种与华兰平日端庄持重形象不符的迷茫和沉重。明兰微微一怔,抬眼看向华兰。月光下,华兰姣好的面容上笼着一层淡淡的轻愁。
“大姐姐何出此言?”明兰放下银匙,轻声问道。
华兰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看母亲,出身名门,贵为嫡妻,却困于内宅争斗,落得如今……这般境地。再看林姨娘,费尽心机,争宠夺权,手上沾满血腥,如今也如同困兽,不得自由。还有那香姨娘……如花年纪,无声凋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和困惑,“我们呢?将来议亲、嫁人、生子,不过是从一个深宅,走入另一个深宅。一生的荣辱悲欢,皆系于父兄、夫君一念之间。循规蹈矩,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妇人,便是圆满了吗?可心中……当真无憾?当真……甘心?”
这番话,如同投入明兰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她没想到,一向以盛家嫡长女典范自持的华兰,内心深处竟也藏着如此深沉的迷茫与不甘!这让她对这位长姐,更多了几分亲近与理解。
明兰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烛光下华兰眼中那抹真实的困惑,沉吟良久,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超越年龄的沉静:
“大姐姐所言,句句戳心。这世道,女子立世,如履薄冰。依附父兄夫主,似乎是唯一的出路。贤良淑德,便是最高的褒奖。”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而坚定:“可明兰以为,纵使身不由己,心却不可自弃。图什么?或许……图一份‘心安’,图一点‘自在’。”
“心安?自在?”华兰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是。”明兰点头,“这‘心安’,并非指全然无忧,而是无论身处何境,遭遇何事,心中自有一杆秤,明是非,知进退,守得住底线,对得起良知。不为外物所惑,不为威逼所屈。纵使身陷囹圄,心亦有一方净土。”
“这‘自在’,也非无拘无束,而是在方寸之地,尽可能掌握自己能掌控的东西。”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学些本事,懂些道理。或如管家理事,将内宅经营得井井有条,护佑身边人安稳;或如通晓医理,能辨识药毒,照料自身与所爱康健;或如明算知数,洞察世事盈亏,不为浮华所迷。多一分本事,便多一分应对变故的底气,多一分在这樊笼中喘息的空间。纵使……终究飞不出这方天地,至少,心是醒着的,眼是清明的,不是浑噩度日、任人摆布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