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被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隐约从楼下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是陆砚深的声音。
虽然隔着门板和距离,听不真切,但那独特的、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音色,我不会认错。他还没有完全离开一楼?他在跟谁说话?
我的动作顿住了,全身的感官都不自觉地集中到了听觉上,努力捕捉着楼下的动静。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在吩咐着什么。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甚至带着一丝未消的余怒,但又不像是在发火。
然后,我听到了周姨小心翼翼、带着恭敬的回应声:“……是,先生,我明白了。”
短暂的沉默后,陆砚深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一些,似乎他正站在楼梯口附近,离我的房门并不算太远。
“……给她煲点汤。”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我心湖,激起了一圈微澜。煲汤?给谁?这栋宅子里,此刻需要“煲汤”的,除了我,还有谁?
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
但他的下一句话,立刻将那点微澜压了下去。他的语气生硬,带着一种刻意的、公事公办的冷漠,仿佛在吩咐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用上好的食材。……那些库存的,滋补的……都加上。”
用上好的食材。滋补的。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我刚刚升起的那一丝不切实际的恍惚。
看,果然如此。
这不是关心。这是补偿。或者说,是资本家对受损资产的维护。就像一台昂贵的机器坏了,主人会花钱请最好的技师来维修,用最好的零件来替换,以确保它能够继续运转,创造价值。
他怕我死了,或者彻底垮了,他就失去了一个可以继续折磨、用以宣泄恨意的对象。所以,他需要确保我的“基本运行状态”。
这与他刚才的暴怒并不矛盾。愤怒是因为我脱离了他的掌控,拒绝按照他设定的剧本演出。而吩咐煲汤,则是为了尽快将我“修复”好,以便重新纳入他的掌控范围。
逻辑清晰,冷酷,且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我心底那片刚刚被他的矛盾举动搅动起的迷雾,瞬间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带着自嘲的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