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象他得到这些报告时的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会是如何的阴鸷和不解。就像一个猎人,明明听到了猎物的声响,却怎么也找不到它的踪迹,这种挫败感足以让一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发狂。
最让我确认他陷入僵局的,是一次偶然听到的、他在阳台上的电话片段。那是一个深夜,我因为口渴去厨房倒水,经过通往阳台的走廊时,听到了他压抑着怒火的、极其低沉的声音,顺着未完全关严的窗缝飘了进来:
“……李墨言那个老狐狸!嘴硬得像块石头!只说是‘高人指点’,不肯透露半个字!”
“……查!继续查!我不信真有鬼!一定是哪里漏了!”
“……范围再扩大!所有近期和‘晨星’有过接触的投行、顾问,一个都不要放过!”
“……还有,盯着顾怀瑾,我不信他能做得这么干净!”
“高人指点”。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我心中的某个开关。李墨言守口如瓶,却留下了这样一个模糊的、带着一丝敬畏和神秘的指向。这比直接说出一个名字,更让陆砚深感到不安。因为“未知”,永远比“已知的敌人”更可怕。它意味着对方可能隐藏在任何一个角落,可能拥有他无法预料的手段和目的。这种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的敌意,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让他感到窒息。
小主,
接下来的日子,陆砚深肉眼可见地变得焦躁易怒,但这种怒意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爆发,而是转化为一种更阴沉的、刻薄的挑剔。他会因为早餐吐司的焦黄程度差了分毫而冷着脸推开盘子;会因为送洗回来的衬衫领口熨烫的弧度不够完美而直接将衣服扔进垃圾桶;甚至会在深夜毫无征兆地要求更换书房里全部的地毯,理由是“颜色让他心烦”。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疯狂地撞击着栏杆,却不知道笼子到底在哪里。他将这种无处发泄的怒火,部分转向了内部。宅邸里的佣人们私下议论,集团内部进行了几次不大不小的人事调整,几个中层管理被以各种理由调离了核心岗位。这种内耗,无疑进一步削弱了砚深集团本就因收购受挫而有些动荡的士气。
而我,这个一切风暴的真正源头,依旧每日穿着那身灰色的佣人服,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沉默地穿梭在这片日益浓厚的低气压中。我擦拭着他摔碎的杯碟,清扫他怒极时挥落的文件,为他端上他几乎不曾动过的、渐渐冰凉的晚餐。
每一次,当我平静无波地迎上他扫视过来的、带着审视和探究的锐利目光时,我的内心,都会涌起一种冰冷而尖锐的、近乎残酷的快意。
这种快意,并非恶毒的狂欢。
而是一种……冷静的、带着居高临下视角的评判。
像一位隐藏在幕后的棋手,看着对手在自己的棋盘上焦头烂额、左冲右突,却始终找不到破局的关键。
陆砚深。
你动用你的金钱、你的权势、你的情报网络,翻遍了每一个你认为可能的角落。
你怀疑你的下属,你调查你的对手。
你却从未想过,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