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纺车边的服务器(2011年6月6日)

加州的晨曦尚未完全驱散薄雾,李念墨的临时实验室内,只有服务器机柜低沉的嗡鸣和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巨大的屏幕上是她为加州理工学院毕业典礼精心准备的演讲稿框架,旁边则运行着一个复杂的神经网络模型——这是她尝试将祖父李长庚关于“信息流与意识底层关联”的理论具象化的一次大胆实验。她想让AI不仅仅分析文字,更要尝试捕捉古老语言韵律中可能蕴藏的、超越字面的“信息场”。

指尖在键盘上跳跃,输入最后一段调试指令。屏幕上的模型参数开始飞速滚动,如同无数星河在数字宇宙中奔流。突然,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玻璃的尖啸从音响里爆出!屏幕剧烈闪烁,五彩斑斓的乱码疯狂跳动,整个模型构建的虚拟世界仿佛在崩溃的边缘尖叫!

“不!”念墨低呼,手指本能地想去强制终止程序。就在这失控的乱流之中,一个极其短暂、如同幻觉般的画面碎片,硬生生挤进了屏幕的角落,顽强地闪烁了不到半秒——

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侧影,坐在简陋的土墙根下,手指灵巧地敲击着书鼓,嘴唇开合。背景音是嘈杂的市声,但一段苍凉而遒劲、带着黄土地粗粝质感的鼓词旋律,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数字的杂音:

“…天塌西北倾,地陷东南陷…炼就五色石,补天莫等闲…青石板上钉银钉…哎嗨哟…”

画面右下角,一个娟秀的字迹标注着时间和地点:赵小满采录,冀中定州,1978年秋。《女娲补天》。

碎片消失,屏幕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只有机箱风扇还在徒劳地转动,发出空洞的喘息。

李念墨僵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赵小满阿姨…那是父亲和方阿姨心中永远的痛与惦念。她采录的鼓词…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调试的AI核心数据流里?那半句“青石板上钉银钉”,旋律的尾音…为何让她瞬间联想到祖父李长庚书房里,那张神秘的黑水城星图残片的调式?一种冰冷的战栗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巧合,更不是系统错误。有什么东西,被她的模型,从某个极其古老的、被遗忘的角落,硬生生“拽”了出来。

她抓起加密通讯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爸!出事了!小满阿姨的鼓词…黑水城的调子…在我调试的AI里…闪现了!系统崩溃前…它自己‘吐’出来的!”定州,槐花飘香的六月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驶离喧嚣的国道,拐进一条被高大槐树荫蔽的幽静村路。

车内,李玄策沉默地望着窗外飞逝的田野。方清墨坐在他身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泄露着她内心的波澜。女儿凌晨那通跨越重洋的电话,带着惊疑和某种宿命般的牵引力,将他们带回了这片与赵小满生命轨迹紧密相连的土地。目的地,是鼓词信息碎片里指向的最后传承人——一位年逾九旬、据说已完全失明的老妪,柳阿婆。

“玄策,”方清墨轻声开口,打破了车内的寂静,目光落在李玄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带着担忧和探寻,“念墨的模型…触及到了什么?小满的鼓词…怎么会和长庚叔研究的星图调式产生关联?” 她试图用科学逻辑去解构,却感到一种无形的神秘力量在涌动。

李玄策的目光依旧投向窗外郁郁葱葱的田野,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洞悉的穿透力:“清墨,记得我们大学时讨论过信息场的‘共振’吗?有些东西,看似湮灭,其实只是沉入了更深的水底。念墨的模型,或许就是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惊醒了某些沉睡的‘回响’。小满当年采录的,恐怕不止是唱词…”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是‘钥匙’。一把我们从未意识到其存在的钥匙。这柳阿婆…是关键。”

车子在村尾一座爬满青藤的土坯小院前停下。院门虚掩,院内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和一种极其微弱、带着岁月包浆的“吱呀”声,如同某种古老的韵律,固执地从屋内传出。

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光线陡然暗了下来。土炕边,一架极其古旧、木色深沉的纺车占据了屋子中央。一位身形佝偻、满头银丝如雪的老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褂子,闭着双眼,枯瘦得如同老树根般的手指,正以一种近乎禅定的节奏,缓缓摇动着纺车的木柄。棉絮在她指间被捻成细线,缠绕上锭子。那“吱呀”声,正是纺车木轴承转动时发出的、带着独特韵律的摩擦音。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头、干燥棉絮和淡淡草药混合的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只有纺车在不知疲倦地低吟。

“柳阿婆?”李玄策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一种对岁月本身的敬意。

老妪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布满皱纹的脸上也毫无波澜,仿佛早已隔绝了外界的声息。

方清墨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被纺车木轴承与铁质摇柄连接处吸引。那里,在经年累月的油泥和木屑覆盖下,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与周围木质纹理格格不入的、规则到近乎刻意的缝隙!她心头一跳,不动声色地靠近,借着从糊着高丽纸的窗户透进来的、蒙尘的光线,仔细分辨。那缝隙的形状…像一个被巧妙嵌入的微型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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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李玄策使了个眼色,手指极其轻微地指向那个位置。李玄策眼神一凝,瞬间明白了妻子的发现。这架看似与时代脱节的古老纺车,其核心转动的轴承里,竟暗藏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