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周玄开口,天子自顾自道:“可这些百姓辛辛苦苦干活,却连片遮风挡雨的瓦屋都没有。”
周玄连连点头,果然是当皇帝的,悟性就是高。
天子眉头皱得更紧:“只是这‘活着的人,没有地’,又是何意?”
“水、旱、疫,天灾不断,匪、贼、盗,人祸不绝,百姓遭了天灾又逢人祸,多少人成了流民。”
天子的脸色沉了下来:“因为活着的人没有地,所以,该耕种的地里,也就没了干活的活人?”
“是。老奴觉得这便是唐监正的意思,唐监正还说……”
天子愈发恼怒:“怎地一口一个‘唐监正’,你自己没有嘴不成!”
周玄低下头。嘴,咱家当然有,可咱爹不是唐破山啊。有些话,也就只有唐云能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
他一咬牙,原本还想着日后找机会见缝插针再提的事,此刻心一横,语速极快地说道:“唐大将军之子唐云,其才其德远非外臣可比,此子虽算不上忠厚老实,却心系天下、高瞻远瞩,若是委他以重任谋划山林之事,既能让旬阳道百姓免遭天灾人祸之苦,亦可让南军再无刀兵之患,三道之中,南阳道百姓最多,山林一事,朝廷不屑一顾,自有百般缘由,可宫中、陛下您… 天下是您的天下,江山是您的江山,如此良机千载难逢,陛下……”
“你的信,朕一一看过了。”
天子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沉默过后,只剩浓浓的无奈。
“朕知晓你的意思,也知晓唐云的意思,可朕初登大宝,尚无施展雷霆手段的底气,如今只能拖,可百姓拖不得啊,若是真能谋划好山林,朕既能得大片疆域,百姓亦能有更多土地,何乐而不为,是朕不想吗,是朕做不到。”
他凝望着周玄,微微叹气:“去吧,拟旨申饬。”
周玄面色剧变:“陛下要申饬何人?”
“那些唯唐云马首是瞻的人。”
“陛下不可,唐云一心为国,他麾下的人更是……”
“宫中必须申饬。”
天子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随即又变得有些狡黠:“朕动了怒,为何而怒,因雍城那些人,那些受唐云差遣的人,明明得了爵位,却不把这勋贵身份当回事,朕自然要申饬,他们得爵至今,为何还没有食邑,朕龙颜大怒,既然得了勋贵名分,自该有食邑,朕不管,接到圣旨后十日内,他们不管用什么手段,哪怕是去骗、去抢,乃至从各大营老卒中挑选人手也要凑够食邑的数额,不然,天下人还真以为朕封赏的爵位分文不值。”
周玄张大了嘴巴,心中连呼活该这狗日的当皇帝,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还有一事,让外朝知晓申饬之事,却不能让他们知道为何申饬。”
“老奴敢问陛下,这是为何?”
“唐云太过老实,得让他看清楚,何人是虎豹豺狼,何人可与之肝胆相照。”
“老实?” 周玄犹豫了一下,真心想问问天子:您是不是对唐云有什么根本性的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