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李石头,每次听到钱老三嚼舌根,都气得脸色通红,几次想开口反驳,都被沈炼用眼神制止。
沈炼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见钱老三每次拖延回来后,衣角沾着不同茶馆的茶渍;看见他与其他小旗的张彪心腹交换眼神;听见他在走廊拐角处压低声音的抱怨;也感受到值房内因这些闲话而逐渐微妙、压抑的气氛。
但他什么也没说。
没有训斥,没有警告,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满的情绪。
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分派任务,听取汇报,审核赵小刀的情报、张猛的训练记录、李石头的复核文书。对钱老三交上来的潦草东西,他照常收下,偶尔会用朱笔圈出错漏,平静地要求“重誊”,却从不追究其拖延之过。
他像是一座沉默的冰山,任由阴风在表面吹拂,暗流在下方涌动,却岿然不动,深不可测。
这种异乎寻常的沉默,反而让钱老三心里有些发毛。他摸不清这位年轻总旗的底细,有时半夜醒来,会莫名想起沈炼那双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惊出一身冷汗。但更多时候,他被张彪暗中许诺的些许好处和长期以来的积习所蒙蔽,认定沈炼不过是外强中干、无可奈何,于是行为越发大胆放肆。
沈炼则在无人注意时,会拿出一个不起眼的旧本子,用一根炭笔,以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简略符号,记录下一些东西:
“钱,巳时三刻离,未时初归。衣襟染‘碧螺春’茶渍。”
“钱,与张麾下周奎于廊下私语片刻。”
“钱,散播‘自掏腰包无用’论,闻者七人。”
……
一笔一划,冷静如记录天气。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那根足以压垮骆驼的、最后的稻草。
风暴在沉默中积蓄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