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孙乾那泣血般的控诉,如同烧红的烙铁,一字一句深深地烫在简宇的心上。书房里原本氤氲的墨香与檀香,此刻仿佛都掺入了一股来自千里之外的、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简宇端坐在紫檀木案几之后,挺拔的身姿如同磐石,唯有案几下,掩在宽大玄色袖袍中的双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震动。
他的目光沉凝,落在眼前虚空中的某一点,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墙壁,看到了那泗水为之不流的惨状,看到了那鸡犬不留、墟邑无人的荒城,看到了无数冤魂在焦土上哀嚎。
曹操的暴行,已然不是简单的军阀混战,而是彻底践踏了人伦底线,是对他这位汉室丞相所力图维系的那点微弱秩序的公然挑衅和嘲弄。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对无辜生灵的深切悲悯,在他胸中激荡、冲撞。
然而,越是心潮澎湃,他脸上越是沉静如水。久居上位,执掌乾坤,他早已习惯了将最剧烈的情绪压制在波澜不惊的表象之下。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底深处那瞬息万变、权衡利弊的锐利光芒。
出兵徐州,利弊几何?利,在于高举朝廷义旗,制止暴行,收揽天下民心,彰显丞相权威,更能趁机削弱曹操这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弊,在于劳师远征,粮草靡费,关中初定,根基未稳,若然出兵,西方韩遂、马腾,乃至南方的刘表,是否会趁机异动?且与曹操直接冲突,是否会将这个枭雄彻底推向对立面,甚至迫使他与袁绍等势力联合?
瞬息之间,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如同疾走的棋局。他想起方才蔡琰离去时那温柔而聪慧的笑靥,想起后院中或许仍在安睡的貂蝉,想起和自己打闹的刁蛮小公主董白……这片刻的安宁与温馨,与徐州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尖锐至极的对比。
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与近乎愤怒的冲动在催促他:必须做点什么!朝廷若在此刻失声,天下必将彻底崩坏,人心尽失!
终于,他抬起眼睑,目光重新落在眼前跪伏于地、身体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孙乾身上。孙乾的模样确实狼狈,官袍破损,满面风霜,额上那片因用力叩首而留下的青紫痕迹尤为刺眼。
但更刺眼的,是他眼中那混合了绝望与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那是一个使者对其所代表的那片土地和生灵的全部寄托。
简宇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晨露的微凉和烛火的暖意,稍稍平复了他胸中的激荡。他开口,声音较之先前多了几分沉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打破了书房内令人窒息的寂静:
“孙从事。”
三个字,清晰平稳,却让孙乾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紧盯住简宇的嘴唇,仿佛要将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刻入灵魂。
简宇的目光与孙乾对视,那目光深邃如渊,带着洞察一切的锐利,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继续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汝之所言,字字血泪,句句惊心。曹孟德之所为,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屠戮百姓,践踏王化,此非人臣所为,实乃国贼行径!”
听到“国贼”二字,孙乾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几乎要再次泣下。刘晔站在一旁,也是神情一凛,知道丞相已然定了基调。
简宇微微停顿,似在斟酌词句,也似在给孙乾消化这表态的时间。他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点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一声“笃”,随即继续说道:“徐州百万生灵,乃大汉子民。陶恭祖纵有千般不是,徐州百姓何辜?朝廷既承天命,抚育万方,岂能坐视黎民涂炭,社稷崩摧?”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凛然的正气:“本相既为汉臣,忝居相位,总理阴阳,绥靖四方,见此惨状,焉能无动于衷?此事,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丞相!” 孙乾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出声,再次拜伏于地,这一次,是感激与希望交织的痛哭,“丞相明鉴!徐州百万生灵,有救矣!下官……下官代陶使君,代徐州百姓,叩谢丞相天恩!”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简宇看着脚下激动不已的孙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了抬手,语气放缓,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公佑,请起。你一路艰辛,冒死前来,忠义可嘉,辛苦了。”
他目光转向一旁的刘晔,吩咐道:“子扬,扶孙从事起来。”
“喏。” 刘晔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几乎虚脱的孙乾搀扶起来。孙乾起身后,依旧激动得难以自持,身体微微摇晃,全靠刘晔在一旁支撑。
简宇看着孙乾憔悴不堪的面容和那额上显眼的青紫,语气转为温和,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公佑,你身心俱疲,眼下最要紧的,是好生休憩。且先回使馆,沐浴更衣,用些膳食,安稳睡上一觉。救援徐州,非一日之功,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你需保重身体,日后或许还有借重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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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乾闻言,虽然恨不能立刻看到朝廷大军东出函谷,但也知丞相所言乃是正理。他强压下心中的急切,恭敬地躬身道:“谢丞相体恤!乾……乾谨遵丞相之命。只是……只是徐州危在旦夕,郯城旦夕难保,万望丞相……” 他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眼中满是焦急。
简宇自然明白他的未尽之意,他点了点头,神色郑重,给予对方一个明确的承诺:“公佑放心。本相既已言明不会坐视,便绝非虚言。待你安顿下来,本相即刻召集文武僚属,商议出兵方略。朝廷的旨意,不日便会下达。你且在使馆安心等待消息。”
这番话,如同给孙乾吃了一颗定心丸。他看着简宇那沉稳如山、不容置疑的神情,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虽然沙哑,却充满了力量:“如此,乾便放心了!乾告退,静候丞相佳音!”
“去吧。” 简宇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一丝勉励。
刘晔会意,对简宇行了一礼:“丞相,晔先送孙先生去使馆安顿。”
“有劳子扬。” 简宇道。
刘晔便扶着孙乾,缓缓退出了书房。书房门被轻轻掩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与声音。
当书房内重新只剩下简宇一人时,他挺拔的身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后背轻轻靠在了椅背上。他闭上双眼,抬起手,用力揉按着阵阵发胀的太阳穴。方才面对孙乾时的沉稳、决断、威严,此刻都化作了眉宇间一抹深沉的疲惫与凝重。
孙乾的身影随着书房门的合上而消失,那悲怆与希冀交织的目光却仿佛仍烙印在空气中。简宇并未立刻动作,他保持着端坐的姿态,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案几下紧握的拳心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显露出他内心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窗外渐起的鸟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街市喧嚣,提醒着这仍是长安城一个寻常的上午,然而,东方的血雨腥风已透过孙乾的泣诉,将沉重的阴影投在了这间核心机要之地的每一寸空间。
简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孙乾带来的风尘仆仆与绝望气息,混合着原本的墨香檀香,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氛围。
他需要行动,必须立刻行动。救援徐州与否,关乎朝廷威信,关乎天下人心向背,更关乎他简宇能否真正掌控这乱世棋局。但此事千头万绪,利害纠葛,绝非一人可独断,他需要听取麾下这些智囊猛将的声音,需要权衡每一份建议背后的得失。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最后一丝犹豫已被锐利如鹰隼的决断所取代。他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至门外:“来人!”
书房门应声被轻轻推开,一直守候在外的近侍躬身而入,态度恭谨至极:“丞相有何吩咐?”
简宇的目光扫过案头那堆积如山的简牍,最终落在那卷关于陇西羌部动向的军报上,东方徐州的惨剧与西方边陲的隐患在此刻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他语速平稳,却带着雷厉风行的紧迫感:“即刻传令:召诸文武速至白虎堂议事。有紧急军务,不得延误。”
“喏!” 近侍感受到丞相语气中的凝重,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领命,快步退下安排传令事宜。
吩咐完毕,简宇并未急于起身。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正好,洒在庭院中的苍翠松柏上,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
这静谧祥和的景象,与孙乾口中那“泗水不流”的人间地狱何其遥远,又何其讽刺。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片富饶如今却已成焦土的土地上,绝望的哀嚎与曹操军队冷酷的屠刀仍在交织。
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如同无形的枷锁,箍紧了他的心脏。他深知,接下来的议事事关重大,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影响无数人的生死,影响天下大势的走向。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简宇起身,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微有褶皱的玄色常服,玉簪束起的墨发纹丝不乱,眉宇间虽残留着一丝昨夜未眠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面对风暴的沉静与锐利。他迈步走出书房,早已等候在外的亲卫立刻无声地跟上,护卫着他穿过相府重重廊庑,向着位于府邸核心区域的白虎堂走去。
白虎堂,乃是简宇所设,是相府内商议军国机密要事之所,格局宏大,气氛肃穆。当简宇踏入殿堂时,大部分接到传召的文武重臣已然抵达。
他们按照品秩分列两侧,文左武右,虽未及交谈,但空气中已然弥漫开一种紧张而凝重的气息。显然,丞相在新婚次日清晨急召,且地点定在白虎堂,所有人都预感到有惊天大事发生。
堂内烛火通明,照亮了每一张或凝重、或沉思、或犹疑的面孔。
简宇步履沉稳地走向主位,玄色衣袂拂过光洁的地面,未发出丝毫声响。他落座后,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堂下众臣,将每个人的神态尽收眼底。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让这种沉默持续了片刻,使得殿堂内的压力感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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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清朗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回荡在宽阔的白虎堂中:“诸公。”
仅仅两个字,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今日急召诸公前来,乃因有十万火急军情,关乎朝廷威严,关乎天下苍生,需与诸公共议。” 简宇开门见山,语气凝重,“方才,徐州牧陶谦遣使者孙乾,冒死抵达长安。带来消息……”
他略微停顿,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曹操,尽起兖州之兵,再攻徐州。”
此言一出,堂下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虽然曹操与陶谦的恩怨并非秘密,但如此大动干戈,仍令人心惊。一些消息灵通者如刘晔、满宠、荀攸等面色不变,显然已有预料;而如马日磾、杨彪、王允等老臣,则面露震惊与愤慨之色;吕布、张辽、张绣、徐荣、赵云、高顺等武将,则目光一凛,露出了关注的神色。
简宇没有给众人过多猜测的时间,继续用沉痛而有力的声音,将孙乾所述的核心惨状——曹嵩遇害、曹操以复仇为名、实则行屠城灭邑之实,尤其是“彭城之屠,泗水为之不流”以及“所过之处,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的骇人细节,清晰而克制地复述了一遍。
他的描述虽不如孙乾那般泣血,但因其丞相的身份和冷静的语调,反而更具震撼力,仿佛将一幅血淋淋的画卷铺陈在了所有朝臣面前。
“……情况,大致如此。” 简宇说完,再次环视众人,目光深邃,“曹孟德此举,已非寻常征伐,实乃灭绝人性之暴行!陶谦虽有前愆,然徐州百姓何辜?朝廷乃天下正朔,肩负抚绥万民之责。今日召诸公前来,便是要议一议:对此,朝廷当如何应对?是坐视不理,还是……出兵干预?”
他的问题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在殿堂内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短暂的死寂之后,年高德劭的太傅马日磾率先出列。他手持笏板,因情绪激动,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微颤,却异常洪亮坚定:“丞相!此事关乎国体,关乎社稷存续之根本,何须再议!曹孟德,不过一兖州牧,竟敢擅兴刀兵,屠戮州郡,视朝廷如无物!其暴行,堪比昔年董卓,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朝廷若再沉默,天下州郡皆可效仿,汉室纲常将荡然无存!必须救!而且要立刻以天子明诏,公告天下,斥其罪状,发王师以讨不臣!老臣虽年迈,亦愿捐此残躯,以正朝纲!”
他说话时,雪白的胡须因激动而微微抖动,眼中闪烁着对汉室权威沦丧的痛心疾首。
马日磾的话音刚落,太尉杨彪也稳步出列。他性格较马日磾更为沉稳,但此刻面容也极为肃穆,声音低沉而有力:“丞相,马太傅所言,乃老成谋国之心声。曹操此举,非仅暴虐,更是对朝廷权威的公然挑战。昔日董卓之祸,殷鉴未远。若任由此等僭越之行蔓延,则天下崩解,只在顷刻。救徐州,非独为拯百万生灵,更是为维系汉祚不绝如缕之天命。朝廷当立即表明立场,即便一时难以大军驰援,亦需在道义、诏令上占据绝对主动,绝不可暧昧迟疑,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
紧接着,司徒王允也出列表态,他性格刚烈,言辞更为激切:“丞相!杨公、马公已道尽利害!曹操,国贼也!其父曹嵩之死,或有其由,然迁怒百姓,行此禽兽之事,天理难容!陶谦纵有万般不是,亦乃朝廷正式册封之州牧!曹操无权擅伐!朝廷若不出声,与默许何异?允以为,当效仿古制,即刻草拟檄文,布告天下,夺曹操官爵,令天下共讨之!同时,精选良将,整饬兵马,筹备东进!此正朝廷重振威信之良机,断不可失!”
他目光灼灼,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谋划诛除董卓时的决绝。
这几位汉室重臣的接连发言,定下了强烈的道德基调和政治诉求,充满了维护汉室正统的紧迫感。然而,他们的声音还未落下,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响起了。
只见谋士队列中,一直半阖着眼的贾诩,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双看透世情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他并未离席,只是微微向前倾身,声音平淡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丞相,马公、杨公、王公所言,自是正理,关乎朝廷体统。然,诩有一问:朝廷出兵,以何名义?救陶谦么?”
他轻轻一句话,让激昂的气氛为之一窒。贾诩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陶谦此人,先前勾结妖人阙宣,侵扰州郡,政事昏乱,疏远忠良,岂是纯臣?朝廷未及问罪,已属宽宥。今若兴兵助他,岂非向天下宣告,朝廷认可陶谦前后所有作为?此乃自损威信,智者不取。此其一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微变的几位老臣,继续剖析:“其二,我军方定关中,平白波,将士疲敝,粮秣消耗甚巨。关中之地,百废待兴,韩遂、马腾,狼子野心,盘踞西凉,南面刘表,亦非安分之人。此时劳师远征,深入徐州,粮道漫长,若后方有变,如之奈何?救徐州或需数万精兵,数月粮草,朝廷负担几何?若战事迁延,恐未救徐州,先乱关中根本。此乃舍本逐末,危如累卵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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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诩的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点出了现实而残酷的困境——出兵的名义尴尬,自身的困难巨大。
这时,另一位以稳重务实着称的文官,大司农张义也出列补充,他面带忧色,向几位老臣和简宇拱手:“文和先生所言,切中要害。丞相,诸位公卿,府库情况,尔等亦知。去岁征战,今春赈济,存粮本就不丰。若要支撑大军远征,必加赋于民,关中初定,民心未附,恐生变乱啊。届时内忧外患,朝廷何以自处?还请丞相与诸公三思。”
他掌管钱粮,深知家底,话语中充满了现实的忧虑。
“难道就因粮草艰难,便坐视国贼肆虐,屠戮我大汉子民吗?” 王允性情刚烈,忍不住反驳,目光直视贾诩和张义,“董卓之时,形势岂不更危?然正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司徒息怒。” 京兆尹满宠开口了,他面容严肃,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带着一种法家的冷峻和条分缕析的清晰:“宠以为,贾公与张司农所虑,确是现实。王公所言,亦是忠义。然直接兴兵,利弊已明。宠有一议:或可先遣使持天子诏书,严词斥责曹操屠戮百姓、践踏王纲之罪,令其即刻罢兵,赴长安自陈。此举,一可彰显朝廷立场,占据道义制高点;二可按律法程序行事,堵天下悠悠之口;三可观望曹操反应,若其遵诏,则危机可缓,若其抗命,则叛逆之罪昭彰,届时再议大兵征讨,名正言顺,天下皆知曲直在我。此为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之意。”
满宠的策略,介于强烈干预与消极放任之间,强调政治和法律手段先行。
此时,尚书仆射荀攸也缓缓出列,他说话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思虑周密:“丞相,公达以为,伯宁之见颇为稳妥。然,仅凭诏书,恐难阻曹操虎狼之师。攸以为,在遣使问罪的同时,朝廷应即刻着手两事:其一,密令豫州牧加强边境戒备,并可做出陈兵边界之势,以示朝廷关切,遥为徐州声援,牵制曹军部分精力;其二,可尝试联络青州田楷、北海孔融,乃至淮南袁术,虽诸镇各有盘算,然曹操势大,亦非彼等所愿见,或可借此施压。此乃以势慑之,以缓济急之策。”
刘晔见状,也适时补充道:“丞相,子扬探得,徐州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豪族如糜竺、陈登等,对曹操暴行恐惧至极。朝廷若以王师之名介入,纵暂不直接出兵,仅以诏令、声援,亦足以给徐州人心以希望,使其内部生变,或可收奇效。”
武将一侧,吕布、张绣、赵云等人纷纷出列请战,声言愿为前锋;张辽、徐荣、高顺等人亦表示听凭调遣。
殿堂之内,各种意见激烈碰撞。马日磾、杨彪、王允等老臣从维护汉室正统和道义出发,力主强硬干预;贾诩、张义等则强调现实困难和政治上的尴尬;满宠、荀攸等提出更注重策略和程序的渐进方案。众人引经据典,分析利弊,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殿堂内的争论如同鼎沸之水,各种声音交织碰撞。马日磾、杨彪、王允等汉室老臣慷慨激昂,力主即刻出兵,以正朝纲;贾诩、张义等则冷静近乎冷酷,剖析现实困境与政治风险;满宠、荀攸等人则试图在道义与现实间寻找一条更迂回、更注重策略的路径。
武将如吕布、张辽、张绣、徐荣、赵云、高顺虽求战心切,亦深知此事关乎国策,非单纯军事行动。每一方都言之成理,每一方都代表了部分不容忽视的现实与诉求。空气仿佛凝固了,又仿佛充满了无形的张力,所有人的目光,或炽热,或凝重,或犹疑,最终都牢牢锁定在端坐于主位之上的那位年轻丞相身上。
简宇始终如同风暴眼中的磐石,面色沉静,目光深邃。他修长的手指偶尔在紫檀木案几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那极有规律的“笃、笃”声,在激烈的争论间隙中微不可闻,却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头,提醒着他们最终的决定权掌握在谁的手中。他并未急于打断任何人的发言,而是如同海纳百川般,将每一种观点、每一条利弊都吸纳、消化、权衡。
他看到了马日磾等老臣眼中对汉室权威沦丧的深切忧惧,那是一种基于正统和道义的、几乎不容置疑的立场;他也听到了贾诩等人指出的冰冷现实——名义的尴尬、府库的空虚、四方潜在的威胁,这些都是他作为执政者必须直面的事实;他更思索着满宠、荀攸提出的策略,那是一种更精巧、更注重程序和势的运用,试图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政治收益的方式。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那不仅仅是基于战略上遏制曹操的必要性,也不仅仅是出于维护朝廷威信的政治考量,更源于一种更基本、更难以回避的情感——对那片焦土之上、在屠刀下哀嚎的无辜生灵的悲悯。
孙乾那泣血的面容、那“泗水不流”的惨状,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他的意识里。作为丞相,总理阴阳,抚绥四方,若对如此惨剧无动于衷,他与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军阀有何区别?他力图重建的秩序与仁政,根基又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