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情笃奈何木连理

书接上回,校场中央,空气仿佛凝固了,比方才面对千军万马时更让人窒息。

围观的人群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给中间那三位主角——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两位女主角——留出了更大的“战场”。方才劫后余生的轻松气氛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紧张感。

夏侯轻衣一步挡在赵云面前后,并未就此罢休。她双手抱胸,这个动作让她原本就窈窕的身姿更显出一种不容任何人侵犯的意味。

她扬起了那尖俏的下巴,那双平日里含情脉脉的美眸,此刻像两汪寒潭,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对面的马云禄,从她略显凌乱的鬓发,到沾着尘土却依旧合身的骑射服,再到那双因为激动而微微紧握的手。

眼神里充满了审视、挑剔,以及一丝几乎要溢出来的、冰冷刺骨的敌意。她就像一只守护着自己最珍贵宝藏的凤凰,羽翼贲张,不允许任何外来者靠近旁边的子龙。

“马小姐,”夏侯轻衣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一股疏离的寒意,“方才激战方歇,你不去照看马将军和令兄,反倒有闲情逸致来关心子龙?真是……兄妹情深,令人感动啊。”

她刻意在“兄妹情深”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其讽刺意味不言自明。

马云禄何曾受过这等阴阳怪气的挤兑?她原本因羞涩和激动而微红的俏脸,此刻更是涨得通红,但这次是因为怒气。少女的矜持和西凉儿女的好胜心被彻底点燃。她挺直了原本就纤细却蕴含着力量的腰肢,毫不示弱地迎上夏侯轻衣的目光,甚至微微向前逼近了半步。

“夏侯姐姐此言差矣!”马云禄的声音比夏侯轻衣更高,带着少女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不服输的倔强,“赵将军于我马家有大恩,更是我马云禄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我来道声谢,有何不可?难道这也要先征得夏侯姐姐的同意不成?”

她特意将“夏侯姐姐”叫得又甜又脆,眼神却锐利如刀,反问得理直气壮。

“道谢?”夏侯轻衣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美眸微眯,“好一个隆重的‘道谢’。只是马小姐这‘谢’道得,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瞧你这般急切,连眼泪都顾不上擦干就跑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子龙与你有什么特别的约定呢。” 她的话如同绵里藏针,句句戳向马云禄的动机。

“你!”马云禄气结,她本就不擅这种口舌机锋,被夏侯轻衣连番抢白,又急又怒,眼圈瞬间又红了几分,但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反而昂起头,像一只被惹恼了小豹子,“夏侯轻衣!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马云禄行事,光明磊落!仰慕便是仰慕,何须遮遮掩掩!不像有些人,仗着相识早几年,便以为能圈地为王,管天管地!”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直接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圈地为王?”夏侯轻衣脸上的寒霜更重,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尖锐的棱角,“马云禄!你莫要仗着家世便如此不知分寸!子龙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谁是外人还未可知呢!”马云禄寸步不让,胸脯因激动而剧烈起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父亲方才的话,在场诸位可都听得清清楚楚!”

两女你一言我一语,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高,言辞也越来越锋利。她们的目光在空中激烈地碰撞,仿佛能迸射出真正的火花,那无形的气场压迫得周围的人都有些喘不过气。张绣、徐荣等人面面相觑,想笑又不敢笑,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而被夹在中间的赵云,此刻已是汗流浃背。他左看看,右看看,那张俊朗的面庞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和窘迫。他几次试图开口打断:“轻衣,少说两句!马小姐,你千万别误会……那个,我……” 但他的声音如同投入惊涛骇浪中的小石子,瞬间便被两个少女激烈的声浪淹没。

“子龙/赵将军你别说话!” 再一次,两女几乎异口同声地将他堵了回去,甚至连瞪向他的眼神都带着一致的恼火,怪他的迟钝和犹豫。

赵云被噎得彻底没了脾气,他张着嘴,一脸绝望,最终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悻悻地闭上了嘴,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几乎要退到阴影里去。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两股强大的旋风裹挟着,随时可能被撕碎。

这场“交锋”达到了白热化。夏侯轻衣见马云禄竟拿出父亲的话来压她,更是气得脸色发白。马云禄见夏侯轻衣如此强势,也彻底豁出去了,毫不相让。

终于,在又一轮互不相让的瞪视和无声的较劲后,夏侯轻衣冷哼一声,那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充满了不屑和决绝。她狠狠地剜了马云禄一眼,又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了缩在一旁的赵云一眼,猛地一甩衣袖,转身便走,藕荷色的背影决绝而冰冷。

马云禄见状,也是怒气未平,同样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更响亮的冷哼,扬起下巴,像一只斗胜了却依旧不满的小公鸡,朝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脚步踩得地面咚咚作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随着两位女主角各自愤然离场,校场中央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才骤然一松。只剩下赵云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一脸的生无可恋,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比大战更耗心神的酷刑。

直到这时,简宇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该自己出场了。

火把四照,将校场边缘的兵器架拉出长长的影子。空气中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与尘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方才的喧闹已暂时平息,众人的目光虽有意无意地避开角落,但那边的低气压仍清晰可辨。

夏侯轻衣背对着众人,面向斑驳的营墙,纤瘦的肩膀微微起伏。她并未哭泣,但紧握的双拳和紧绷的背脊泄露了她极力压抑的怒火与委屈。

方才马云禄那大胆而炽热的眼神,以及赵云那窘迫退让的模样,像两根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劲装,本是娇俏明媚,此刻在暮色中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孤寂。

简宇缓步走近,靴子踩在砂石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在她身后三步远处站定,并未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陪着。一阵晚风吹过,拂动夏侯轻衣颊边的几缕碎发,也带来一丝凉意。

过了好一会儿,简宇才用一种温和而不失沉稳的语调,轻轻唤道:“轻衣。”

夏侯轻衣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却没有回头,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鼻音的“嗯”,算是回应。

简宇又向前迈了一小步,与她并肩而立,目光也投向那面布满岁月痕迹的营墙,仿佛在欣赏上面的斑驳。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理解与无奈。

“轻衣,”他再次开口,声音放得更缓,“师兄深知你与子龙情深意重,这一路走来,相伴相随,历经多少生死考验。从常山到如今,风风雨雨,这份情谊,早已融入骨血,岂是旁人一朝一夕、凭一时意气便可比拟的?”

他这番话,说得极慢,每个字都像是斟酌过的。夏侯轻衣紧握的拳头,不知不觉松开了些许。她依然没有看简宇,但微微侧过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只泛红的耳朵,表明她在认真听。

简宇的话,像一股温水流过她心间,冲开了些许委屈的壁垒。是啊,她和子龙经历了那么多,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马家小姐,又知道什么?

见她的抗拒姿态有所缓和,简宇才继续道,语气更加恳切:“你心中的不快,那份酸涩,师兄完全理解。眼睁睁看着旁人靠近他,而你却要顾及风度不能直言,这份憋屈,确实难忍。”

听到这话,夏侯轻衣猛地转回头来。夕阳的余晖映照在她脸上,清晰地照出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那双清澈美眸中尚未完全褪去的水光与不甘。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咬了咬下唇,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低声道:“师兄既知道,又何必来劝我?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后面的话,她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但意思已然明了。

简宇看着她这难得露出的小女儿情态,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他轻轻摇头,目光变得深邃而郑重:“正因如此,正因为你是他最亲近、最了解他的人,是与他有深厚根基的人,此刻,你的态度才至关重要。”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力量沉淀下去,然后才缓缓分析利害,声音低沉却清晰:“轻衣,你细想。你若因一时之气,步步紧逼,与马小姐针锋相对,子龙他会如何?他性情重义,马家刚脱大难,他于情于理都不能对马小姐过于苛责。而你若紧逼不放,只会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进退维谷。那种窘迫和压力,反而可能将他的心推远。你稳,则大局稳;你乱,则局面更糟。”

夏侯轻衣怔住了。她光顾着生气和嫉妒,却未曾从这个角度深思过。脑海中浮现赵云刚才那张俊脸通红、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紧。

她当然不想让子龙为难……她只是,只是控制不住那股酸意。

简宇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神中的松动,趁热打铁,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引导和鼓励:“那位马小姐,今日家族初定,惊魂甫定,对子龙或许更多是一时劫后余生的感激,加上少女对英雄的仰慕,其情可悯,但其性未定。你与她相比,优势何在?不在于争一时之气,而在于你与子龙多年相知的那份从容与底气。”

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一种奇特的说服力:“你想想,若此时,你能以未来女主人的气度包容她一二,不与她一般见识,你的落落大方,与她的急切冒进,两相对比,恰恰彰显了你与子龙关系的牢不可破,不可撼动。这份从容,才是对她最好的回应,也是最有力的‘反击’。”

夏侯轻衣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简宇的话,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她被怒气蒙蔽的心智。是啊,自己何必自降身份,去和一个“一时感激与仰慕”的小姑娘争锋吃醋?她夏侯轻衣,是陪着赵云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人,这份底气,马云禄有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夏侯轻衣眼神的变化,从委屈不甘到思索,再到渐渐焕发出一种新的光彩,简宇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最后给予了轻衣一个高姿态的选项,语气温和而充满信任:“所以,轻衣,听师兄一句。你不妨……就给她一个台阶,也给你自己,给子龙,一个更宽松自在的空间。暂时的退让,不是认输,而是智慧。你的这份包容和理解,子龙他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是个重情念旧的人,你今日的委屈求全,他日只会让他更敬你、爱你,觉得你识大体,顾大局。”

夏侯轻衣彻底沉默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才缓缓抬起头来。夕阳的最后一抹光辉正好落在她脸上,那张俏脸上虽然还带着一丝红晕,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和一种沉静的力量。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郁闷似乎随着这口气吐出了不少。然后,她看向简宇,嘴角勉强扯出一个淡淡的、却无比坚定的微笑。

“师兄,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亮,虽然还带着一点点沙哑,但语气已然不同,“是轻衣一时糊涂,失了分寸。多谢师兄点醒。”

她转过身,再次望向赵云和马云禄所在的方向,目光不再充满敌意,而是变得复杂,带着一丝审视,一丝了然,还有一丝重新建立的、属于“青梅竹马”的自信和从容。她轻轻整理了一下刚才因情绪激动而微乱的衣袖和鬓角,姿态重新变得优雅挺直。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她轻声说,既像是对简宇说,也像是对自己宣誓。

简宇看着她的侧影,知道劝导已成,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此时的夏侯轻衣,虽然还未完全释怀,但已经从一个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少女,变回了那个有智慧、有底气去面对感情的夏侯轻衣。她的态度,已然开始转变。

暮色渐深,营地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马云禄并未走远,她独自一人站在一架废弃的辎重车旁,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车辕上干裂的木纹。与方才在校场中央那个像火焰般明亮夺目、毫不退让的少女相比,此刻的她背影显得有些单薄和落寞。

她换下了战时染血的戎装,穿着一身干净的藕荷色骑射服,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发丝被晚风吹拂,贴在微微汗湿的额角。家族转危为安的狂喜过后,面对赵云时的羞涩激动,以及与夏侯轻衣对峙时被激起的好胜心,此刻都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委屈。

她只是……只是忍不住想靠近那个光芒万丈、救了他们全家的身影,为何就变得如此针锋相对?那个夏侯轻衣的眼神,像刀子一样,让她心里堵得慌。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沉稳而清晰。马云禄警觉地回头,看到是简宇,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脸上重新戴上了一些戒备,但比起方才面对夏侯轻衣时,气势已然弱了不少。她抿了抿唇,算是打招呼:“丞相。”

简宇走到她身边,并未靠得太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马云禄脸上,没有审视,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平静的理解。他先是微微颔首,语气郑重地开口,声音在渐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云禄小姐,”他说道,“马家刚经历大难,险死还生。你能如此快地振作,并且……不失真性情,敢爱敢恨,这份赤诚和勇气,简某深感敬佩。”

这话出乎马云禄的意料。她本以为对方是来训斥或劝退的。她抬起眼,有些诧异地看向简宇,对上那双平静而真诚的眼睛。简宇继续道:“你对赵将军的仰慕,源于他今日力挽狂澜的英姿,是光明正大的事,合乎情理,无需因此感到羞愧或不安。”

这几句话,像是一下子说到了马云禄的心坎里。她一直紧绷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许,鼻尖微微一酸,强撑出来的倔强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缝。是啊,她仰慕赵云,有什么错?他那么厉害,那么好……

然而,简宇话锋随即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上了理性的分析,他目光扫了一眼夏侯轻衣方才离开的方向,又回到马云禄脸上:“但是,云禄小姐,方才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夏侯姑娘与子龙,并非寻常关系。他们相识于微末,一路相伴,历经生死磨难,这份感情,是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深厚无比。”

马云禄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想反驳什么,却发现无从驳起。她只是“新来的”,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不安。

简宇将她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声音放得更缓,却如锤击鼓:“你性子率真刚烈,这是你的优点。但此刻,你若强行相争,步步紧逼,只会让性情敦厚、重情重义的赵将军陷入极其尴尬的境地。他感念你马家,无法对你恶言,又顾及夏侯姑娘的感受,左右为难。如此一来,非但无法让你更接近他,反而可能让他因窘迫而退缩,也将你自己置于一个被动、甚至是不讲道理的境地。这,绝非上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云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赵云刚才那张涨得通红、讷讷无言、恨不得躲起来的模样。她心里猛地一揪。她的本意不是让他难堪啊!她只是……只是忍不住。一种懊恼的情绪悄悄滋生。

看到马云禄眼神中的敌意和好胜心逐渐被思索和些许懊悔取代,简宇知道她听进去了。他语气转为引导,带着一种长兄般的温和:“马小姐,真正的欣赏,如同品茗,需静心慢酌,而非牛饮。你何不……暂且放下锋芒,先以朋友的身份与子龙,也与夏侯姑娘相处?”

他微微笑了笑,肯定道:“你率真勇敢,爽朗大气,这本就是你独特的魅力所在,何须通过争斗来证明?你若能主动化解与夏侯姑娘的僵局,展现出你的气度和智慧,反而能让赵将军看到一个更加完整、更有魅力的你。让他自然地了解你的家世、你的性情、你的为人,这份欣赏,远比因一时冲动而产生的对立要稳固和珍贵得多。这远胜于此刻的针锋相对,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