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竟的抗争(6)光亮

车停在墓园停车场时,天色依旧阴沉得厉害,云层压得很低。

空气里裹挟着雨后泥土的潮气,混杂着青草的味道,钻进鼻腔。

张云安下了车。

他甚至不用刻意去寻找,身体的记忆已经带着他走上了那条熟悉的小径。

十年了,这条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对。

远远的,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宁宣和陈思月。

她们站在墓碑前,陈思月正拿着一块柔软的白布,仔细擦拭着墓碑上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李若荀,还带着少年气,年轻得和他已经不再是一辈人。

张云安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陈思月肩膀微微耸动着,带着浓重鼻音的絮叨声飘了过来。

“菀姐交给我带的这几个艺人,没一个有你省心的。”

“天天不是这个出问题,就是那个闹幺蛾子,我愁得头发都白了。”

“还是你最好了,小荀。”

“你在业务上,在人品上,让人省心到不行。”

“可你这个人啊……”她吸了吸鼻子,“最容易让人担心了。”

张云安将手里的花轻轻放在了墓碑前,那里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几乎没有空隙。

听到动静,陈思月回过头,看到是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你也来了。”

“嗯。”

张云安应了一声。

旁边的陆宁宣一直没有说话,她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锐利。

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墓碑上时,那份锐利就化成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听说月耀前两年动荡不小。”张云安打破了沉默。

他虽然不怎么关注商业新闻,但关于月耀影视产业被分拆出去的消息还是看到过,背后的股东博弈闹得沸沸扬扬。

“还好,再有动荡都比不过当年和那个女人扯皮来得恶心。”

陆宁宣神色淡淡。

张云安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

一想起那件事,即便过了十年,他的心脏依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

当年,若荀的追悼会才结束没几天,那个女人,李若荀的母亲,就像一抹不合时宜的艳色,突兀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像个前来剪彩的贵妇,对着镜头哭诉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都碎了。

可转头,她就在法庭上,以“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理直气壮地要求继承李若荀的所有遗产,包括那些即将注入基金会的版权收益。

法庭上,她的律师冷静地辩称,她在李若荀满十八岁后的第二周才因故离开,因此在法律上不构成遗弃罪,依旧是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她本人,则在证人席上表演着一个母亲的悲痛,声泪俱下。

那场官司,几乎耗尽了所有人的心力。

大家到处搜索信息,拿出所有能找到的证据,只为证明那个女人是如何一步步将李若荀推向深渊的。

她从小精神控制他。

她在他出现割腕行为后对他进行语言羞辱,压榨他给他接了数不清的通告。

她以监护人身份掌管所有他赚到的钱,卷款出国。

还有人尽皆知的上节目对他诽谤,导致他被全网黑,因此抑郁加重,甚至出现了自杀行为。

张云安当时翻遍了自己所有的银行记录,才找到了当时一万块的转账凭证。

那是当年李若荀走投无路时找他借的钱,那是他被血亲逼到绝境的证明。

证言、聊天记录,转账凭证、李若荀的医疗记录、心理医生的诊断报告……

一条条证据构成了完整的链条,将那个女人伪善的面具撕得粉碎。

她自然败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