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让你看看!你口中这‘畏敌怯战’、‘丧师辱国’的败将!他……给朕!给这大晟朝廷!留下的最后……是什么!”
他猛地将那血诏展开!用尽全身力气,用那嘶哑而悲怆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泣血般,将杨峥绝笔上的字句,清晰地、重重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砸在整个含元殿死寂的空气中!
“……血诏至!末将遵旨!开仓!焚城!
北狄蛮夷,欺我断粮,蚁附强攻!关墙多处坍塌!将士浴血,十不存一!
寅时三刻!蛮夷先锋已攀上东段残垣!距我守军……不足十步!
火墙……已引燃!!!
烈焰冲天!焚敌亦焚己!关墙之下,已成炼狱火海!蛮夷惨嚎震天!前锋尽殁!
然火势失控!关墙……恐难久持!末将杨峥,并天门关残部……决意与关隘同烬!
此身……已报国恩!唯愿陛下……重整山河!驱除鞑虏!复我大晟!
——杨峥 绝笔!火焚关前!”
死寂!
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字里行间的惨烈!那以身作薪的决绝!那“与关隘同烬”的悲壮!那“重整山河”的泣血遗愿!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王御史脸上的“正气凛然”瞬间僵住,化为一片死灰!他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高焕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份染血的绝命书,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这……杨峥竟真的……如此刚烈?!
珠帘之后,那剧烈的晃动戛然而止!陷入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沉的死寂!帘幕缝隙间透出的目光,如同冻结的寒潭!
萧景琰手持血诏,如同擎着一柄燃烧着忠魂烈骨的无形利剑!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官员,扫过脸色铁青的高焕,最终仿佛穿透了珠帘,落在那片死寂之上。
“看到了吗?!”萧景琰的声音如同受伤孤狼的咆哮,带着冲天的悲愤和冰冷的杀意,“这就是你们要诛九族的‘败将’!这就是你们口中‘畏敌怯战’的杨峥!他和他麾下的二十万将士!用他们的命!用他们的血!用他们的骨头!烧出了一道火墙!为你们!为这满朝衮衮诸公!换来了站在这里大放厥词的机会!”
“现在!你们还要诛他九族吗?!”
“还要用他们的妻儿老小的血!来‘正军心’?!来‘儆效尤’?!”
每一个质问,都如同鞭子,狠狠抽在朝堂之上!抽得那些刚才还鼓噪的官员体无完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御史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地,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竟是吓得失禁!
“朕意已决!”萧景琰不再看他们,将那份沉甸甸的血诏,如同圣物般,轻轻放在御案之上。他手按天子剑柄,玄甲在烛火下反射着决绝的寒光,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响彻死寂的含元殿:
“即刻起!京畿三大营,抽调精锐两万!由朕亲统!”
“高焕!”
“臣……在!”高焕猛地一激灵,下意识应道,脸色难看至极。
“着你坐镇帝都,总督京畿防务及后勤粮秣转运!若有半分差池……”萧景琰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高焕,“朕……唯你是问!”
“其余各部,各司其职!全力保障大军开拔!”
“明日卯时!大军开拔!驰援雁回关!”
“退——朝——!”
最后一个字落下,萧景琰不再看任何人,转身,玄色的披风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大步流星,消失在御阶之后。只留下那份静静躺在御案上、仿佛还带着天门关烈焰余温的血诏,和满殿死寂、面色各异的群臣。
高焕死死盯着皇帝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御案上那份刺目的血诏,眼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震惊、暴怒、被彻底打乱计划的狂躁,以及那再也无法掩饰的、如同毒蛇般噬咬心灵的……深深忌惮!坐镇帝都?总督粮秣?这小皇帝……是要把他钉死在帝都!不给他染指北疆兵权的丝毫机会!好狠!好绝!
珠帘之后,一片深沉的死寂。那道雍容的身影仿佛凝固成了冰雕,只有那垂落的珠串,在无人察觉的轻微颤抖。良久,一声极轻、极冷的哼声,如同毒蛇吐信,在帘幕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