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清独自坐在灯下,看着跳跃的烛火,眼神幽深。江南的尘埃看似落定,但一张更加庞大、更加隐秘的网,似乎正悄然张开。而陛下身边那个看似无害的武学陪练,此刻在他眼中,已然成了一个需要被放在聚光灯下、反复审视的……巨大谜团与潜在威胁。
京都,西城。
夜色如墨,将鳞次栉比的屋宇轮廓涂抹成一片模糊的深灰。白日里的喧嚣早已沉寂,唯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带来一丝凄清。
小主,
林岳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孤鸿,从禁军轮值的营房悄然滑出。他并未穿着显眼的禁军服饰,而是一身最普通的深灰色布衣,脚步轻盈无声,在复杂的坊市巷道间快速穿行。他并未前往任何繁华之地,反而专挑那些僻静无人的小巷、荒废的祠庙后墙而行。动作迅捷而谨慎,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继续前行。那份警觉与反追踪的本能,远超寻常士卒。
最终,他来到西城边缘一处废弃的土地庙。庙宇残破,蛛网密布,神像早已坍塌,只余下半截斑驳的石座。此地荒凉,人迹罕至。
林岳并未进入庙内,而是绕到庙后一处断墙的阴影下。他蹲下身,手指在墙根几块看似普通的砖石上快速而有序地敲击了几下。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块青砖竟向内凹陷,露出一个仅容一物进出的狭小暗格!
林岳迅速从怀中取出一枚蜡丸,看也不看,放入暗格之中。随即再次敲击砖石,暗格无声合拢,严丝合缝,再无痕迹可循。整个过程不过数息,快得如同鬼魅。
做完这一切,林岳并未立刻离开。他背靠着冰冷的断墙,仰头望向北方那被厚重阴云笼罩的天空。京都的灯火在身后勾勒出模糊的光晕,却无法照亮他此刻深沉的面容。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白日里演武场上的平静与淡然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背负着万仞山岳般的凝重。眉宇间紧锁的忧虑,在无人窥见的夜色中,终于毫无保留地流露出来。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吐出几个字,随即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寒冷的夜风里。
他静静地站了片刻,仿佛在汲取黑暗中最后一丝力量。然后,身形再次无声地滑入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沿着来时的路径,悄无声息地返回禁军营地。
就在林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废弃土地庙的残垣断壁之后。
距离土地庙十数丈外,一棵枝干虬结、早已枯死的巨大槐树阴影中。
一道比夜色更加深邃、更加纯粹的黑影,如同凝固的墨汁,缓缓“流动”而出。
渊墨。
他依旧包裹在那宽大的墨色斗篷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温度、如同万载寒冰雕琢而成的眼眸。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目光穿透重重夜幕,精准地锁定在林岳刚才敲击的那块墙砖位置。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映照在他那深不见底的瞳孔之中。
他并未上前查看暗格,也未追踪离去的林岳。
只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又如同最冷漠的旁观者,无声地伫立在枯树的阴影里。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他斗篷的下摆。那冰冷的黑瞳,如同亘古不变的寒星,倒映着这片废弃之地无边的死寂,也倒映着那刚刚被投入黑暗的、无人知晓的秘密蜡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