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的尘烟,宛如一幅不断延展、肆意晕染的墨色画卷,在广袤的天地间愈发清晰可辨。
隐隐间,闷雷般的马蹄声如汹涌的潮水,滚过大地,由远及近,每一声都似重锤,狠狠敲打在砺石城内每个人的心头,让他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此刻,砺石城内,最后一点喧嚣也悄然沉寂下来,所有的布置已然就绪,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等待,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夏明朗神色冷峻,果断下令,所有士卒迅速于城中央那片相对开阔、曾作为校场的空地上集结。
这片空地,承载着往昔的荣耀与喧嚣,而今,却即将见证一场生死存亡的决战。
残存的边军,加上陆续收拢的溃兵和愿意留下的民夫,共计三百七十六人。
他们衣衫褴褛,甲胄残缺不全,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未曾痊愈的伤疤,那是与敌人殊死搏斗留下的印记。
他们的脸上,混杂着疲惫、恐惧,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特有的麻木与凶狠,仿佛一群在黑暗中迷失方向,却又被命运逼到绝路的困兽。
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制式横刀、卷刃的腰刀、自制的长矛,甚至还有农具改造的叉戟,这些简陋的武器,却是他们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们站在那里,像一群被遗弃在戈壁滩上的残破石像,唯有眼中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光,证明着他们还活着,还有着与敌人决一死战的勇气。
夏明朗登上一处用夯土和碎石垒起的高台。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身形在广阔的天地和肃杀的军阵前,显得有些单薄。
他站在那里,脊梁挺得笔直,如同这残破城池中一根不曾弯曲的旗杆,在狂风中屹立不倒,给众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风卷着沙尘,如一头狂暴的野兽,掠过空旷的校场,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台下数百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目光中,有期待,有恐惧,有迷茫,更有对生存的渴望。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他看到赵铁山紧握着拳,虎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压抑着怒火的困兽,随时准备爆发;
看到王栓子眼神机警地扫视着四周,身体微微前倾,双脚稳稳地扎根在地上,仿佛随时会弹射出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看到侯荆抿着嘴唇,猎户特有的敏锐让他感知着风中传来的远方威胁,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冷静与决绝;
看到石柱和其他一些士兵,眼中带着信赖与期待,牢牢地盯着他,仿佛他就是他们在这黑暗中的唯一希望;
也看到一些面孔上难以掩饰的惊惶与苍白,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知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