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窑的土壁还带着夜间的潮气,柳如烟指尖从琵琶弦上收回,那缕震波已顺着竹管渗入地底。她没再拨第二次,只是将发簪拧回原形,插进发髻。陈墨站在她身后三步,腰牌合拢的轻响落进寂静里,像一道锁扣死。
马队折返不到半刻,军帐已立。慕容雪掀开帘子进来时,肩甲上还沾着血点,一具蒙着黑布的尸体横在案侧。她没说话,抽出短刀,划开胸腔。
胃袋取出时呈青紫色,内壁布满细小溃痕。她用银镊夹出几片深褐色草屑,放在白瓷碟中。羊皮卷摊开,边角密密麻麻记着阴山战役中毒箭者的症状:瞳孔散大、四肢抽搐、临死前狂笑不止。她对照片刻,又从袖中取出另一份记录——王莽暴毙前的尸检图。两份症状重合度超过七成。
“狼毒草。”她合上卷册,“草原老牧民用来驯野犬的毒,喂食三天,狗就不再认主。”
陈墨蹲下身,捏起一片草屑。质地脆硬,断面呈纤维状,有轻微苦腥味。他记得在一本西域志异里见过记载:此草生于冻土,根茎含神经麻痹素,长期摄入者神志渐失,唯施毒者令是从。
“张猛呢?”他问。
“醒了。”楚红袖从帐外走进来,机关臂的齿轮还在散热,“问他醉仙楼的事,他说记不清,只记得喝了碗胡酒,味道像陈皮混着铁锈。”
陈墨站起身,走到案前翻开护庄队三月饮食簿。王莽、张猛、赵四斤——近二十名骨干队员,过去三个月内,都曾在寿春醉仙楼休整用餐。而那家酒楼,地契登记在三皇子名下。
“不是巧合。”他说。
柳如烟取出香囊,倒出一点磷粉,混入茶末。她命暗桩扮作商贩,将药茶送进醉仙楼后厨。两个时辰后,回报传来:灶台边扫出的茶渣,在暗室泛出微光。
“他们用茶下毒。”柳如烟收起空囊,“每次量极小,分批投放,代谢又快,验不出来。”
帐内一时沉默。这种手段不求立毙,只求潜移默化。若非慕容雪剖尸发现异样,若非王莽之死引出追查,这条线可能再藏半年。
“他们要的不是火药。”陈墨忽然说,“是人。”
楚红袖抬头:“你是说,护庄队高层已被控制?”
“不然为何只劫火药队,却不毁库?”陈墨手指轻敲案角,“他们想让我们自己炸自己。图纸调包是假,人心被换才是真。”
慕容雪盯着那碟草屑:“现在怎么办?公开排查?”
“不行。”柳如烟摇头,“一旦惊动内奸,他们会立刻切断所有联系。我们连谁中毒都不知道。”
陈墨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角落的药箱。他翻出李青萝留下的《毒理札记》,快速翻页。纸张泛黄,字迹细密,最后一页写着:“曼陀罗花粉三钱,蜂蜜调和,服之脉停两时辰,醒后如常梦。”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
“有办法了。”他合上札记。
当晚,陈墨召集护庄队十名队长议事。他坐在主位,面色如常,手中端着一碗热茶。说到火药运输路线时,忽然手一抖,茶碗落地。他身子前倾,喉间发出一声闷响,整个人栽倒在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