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被一阵钝器敲击般的头痛唤醒的。
那痛楚并非突然降临,而是如同涨潮的海水,从无边的黑暗深处一点点蔓延上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最终占据了他的整个颅腔。紧随其后的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仿佛有人用砂纸磨过他的气管,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灼痛。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散后又胡乱拼接起来,无处不在的酸痛让他连动一下手指都感到困难。
凌云甚至没有力气立刻睁开眼睛。他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难以形容的、复杂而浓烈的恶臭霸道地钻入他的鼻腔。那是陈年灰尘和霉菌混合的腐朽气息,是泥土和粪便未经处理的腥臊,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绝不容忽视的血腥味和伤口化脓特有的甜腥气。这气味组合如此具有冲击力,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干呕出来。
他强迫自己适应这令人作呕的空气,然后才艰难地掀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块的、深浅不一的黑暗。他眨了眨眼,努力聚焦。借着从某个高处破洞漏下的一缕清冷月光,他勉强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其破败的空间。他正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坚硬且凹凸不平的土地,碎石子硌得他生疼。抬头望去,可以看到几尊泥塑的雕像,但大多残破不堪,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甚至没了头颅,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狰狞可怖。蛛网像灰色的破布,从房梁上垂落,随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冷风轻轻摇曳。屋顶破了一个大洞,那缕救命的月光正是从那里倾泻而下,也带来了夜间的寒意。
一座废弃的破庙。凌云的大脑迅速做出了环境判断。而且,是那种位于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的破庙。
彻骨的寒意不仅来自环境,更来自内心。手术室的无影灯、仪器的滴答声、同事们焦急的面孔……那些画面如同潮水般退去,被眼前残酷的现实彻底取代。
我……真的死了。然后又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活了过来。
但这个“活”,比死亡好不了多少。
求生的本能,或者说,一名顶尖医生面对危重“病例”时的职业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震惊、迷茫和恐惧。他立刻开始对自己这具崭新的、却濒临崩溃的躯壳进行最快速、最冷静的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