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唯有那堆篝火中偶尔爆出的、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噼啪”声,以及凌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却又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喘息,证明着这个世界尚未完全凝固。晨光透过屋顶的破洞,形成几道苍白的光柱,无数尘埃在光柱中疯狂舞动,像是他内心挣扎的具象化。
他的右手,紧握着那截用脏污布条缠绕的柴刀刀柄。刀尖的部分因刚才在火焰中的灼烧,还残留着暗红的余热,在昏暗中散发出一种不祥的光泽,仿佛地狱的熔岩凝结而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烟火、霉腐、以及即将到来的皮肉焦糊的气味预演。
刀尖,悬停在左肩伤口上方,不足一寸之处。
在这个距离上,他能清晰地看到伤口最中心那一小块区域——颜色最深,近乎黢黑,质感软烂,像一块腐败的果肉,与周围红肿滚烫的皮肤形成骇人的对比。这就是目标,感染的巢穴,痛苦的源泉。
在刀锋即将触及皮肤的前一瞬,凌云的大脑,那台即便在如此绝境下仍保持着核心功能的高速计算机,进行了最后一次冷酷的“术前评估”。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再次确认下刀点:腐肉最中心,也是脓腔压力最高的点位。预计深度:需穿透坏死组织层,直至触及下方可能尚存生机的肉芽组织,但不能过深,以免伤及更深层的筋膜或血管——尽管在这溃烂的区域,分辨健康组织本身就如同大海捞针。角度:略微倾斜,以便于后续的扩创和脓液引流……他甚至在意念中快速模拟了一遍动作的轨迹和可能遇到的阻力。
然而,比这些技术参数更难以逾越的,是那堵无形的、由人类亿万年进化而来的自我保护本能所筑起的高墙——对自己身体施加致命性伤害的绝对禁忌!这不是在治疗别人,而是在切割自己!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尖叫着发出警告。
“这不是‘我’,”凌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而污浊的空气,在心底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对自己说,“这是一个需要清创的感染病灶。一个病例。仅此而已。”
他必须完成这种精神上的剥离,将灵魂从这具正在腐烂的躯壳中暂时抽离,以一种绝对客观、甚至冷酷的视角来执行接下来的操作。这是极致的理性对原始本能的反抗,是意志力对疼痛恐惧的绝对碾压!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子里所有的犹豫、恐惧、甚至属于“凌云”的个人情感,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非人的、纯粹专注的冰冷光芒,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只聚焦于病灶本身。
就是现在!
他右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尽管因为虚弱和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动作却稳得惊人。烧红的刀尖,带着一股决绝,精准地刺向那块黢黑的腐肉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