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的蟠龙柱在晨光里投下狰狞的阴影。朱元璋斜倚在九龙宝座上,玄色常服上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百官分列丹墀两侧,文官的绯袍、武将的铠甲在肃杀的空气中凝成一片压抑的海。
阶下,凌云孤身而立。他青布直裰洗得发白,腰间药囊却被搜检了三次——先是司设监的小太监翻出半块陈皮,接着是内官监的老太监捏了捏药囊夹层,最后王德安亲自用银签挑开药囊绳结,确认再无夹带。此刻药囊松松垮垮挂在腰间,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陛下!”
一声尖利的奏报撕裂了殿内的沉寂。周院使整了整绯色官袍,率领太医院二十余众昂首步上丹墀。他鬓角微白,腰间悬着的“太医院院使”金牌擦得锃亮,每一步都踩得地砖咚咚作响。
“凌云妖言惑众!”周院使将一卷杏黄锦轴“啪”地摔在御案,“前日施针险些伤娘娘玉体,昨夜药膳又检出木薯粉杂质!臣奉太医院众医官联名脉案——”他展开卷轴,展开的绢帛上密密麻麻写着“脉微欲绝”“虚阳外越”“回光返照”等字,“皇后娘娘已无药可救!”
满殿哗然。
“悬丝诊脉?这等乡野把戏也配入坤宁宫?”御史刘孟謇抚着长须,声音里带着轻蔑,“老臣在太医院当值三十年,从未听过如此荒诞的诊法!”
“可不是?”另一名御史附和,“昨日见那凌医士施针,手抖得跟筛糠似的,针都扎偏了……”
议论声如潮水般漫开。凌云垂眸看着自己沾了灰尘的鞋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药囊上的铜扣——那是他从老家带来的,刻着母亲缝的“平安”二字。
“够了。”
朱元璋的声音像块冻硬的铁。他放下茶盏,盏底与御案相撞,发出清脆的“咔”声。满殿瞬间死寂,连烛芯爆裂的轻响都清晰可闻。
“凌云。”他盯着阶下那个身影,“你若辨不清娘娘脉象,便以欺君论处。凌迟处死,悬首午门。”
凌云猛地抬头。朱元璋的目光如刀,可他偏要迎上去。他看见周院使嘴角那抹得逞的笑,看见刘太医袖中若隐若现的药粉包,更看见御座旁王德安攥紧的拳头——那是个替他捏着汗的忠仆。
“草民只需一根丝线。”
声音不大,却像颗石子投入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