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羽的物资像一剂强心针,让濒死的定北堡暂时缓过气来。但那两个在工坊甲区四处打量的学徒,又像两根扎在肉里的刺,时刻提醒着我们这口气的代价。
我没工夫沉浸在憋屈里。沈炼肩伤未愈,但意志如同淬火的钢,强行主持大局。韩墨负责安顿源源不断涌来的流民,嘴皮磨破,才将混乱的人潮勉强分区安置。徐渊的嗓子已经吼得沙哑,校场上新兵的队列依旧歪斜,但至少拿起长矛时,手臂不再那么颤抖。
我的工坊,则是另一个战场。
鲁舟带着大部分工匠,在叮叮当当地打造着那些“外贸版”连珠铳的零件。他严格按照我给的、动过手脚的图纸操作,脸色始终阴沉得像要滴下水。每一次将加工好的零件交给那两个墨羽学徒观摩时,他都像被剜掉一块肉。
那两个学徒,一个叫陈五,一个叫赵七,倒是安分守己,只在自己划定的区域活动,眼神却像钩子,不放过任何细节。我知道,他们是在默记流程,估算我们的产能和工艺水平。
真正的核心,藏在工坊最深处。水力锻锤在河流的驱动下,昼夜不息地捶打着墨羽送来的上等镔铁。几个信得过的老工匠,在封闭的工棚里,利用改进后的镗床,加工着“破军铳”的铳管。这里的节奏更快,要求更严,空气中弥漫着铁屑和油脂的味道。
而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个单独隔出来的小工棚里。这里烟雾缭绕,气味刺鼻。地上散落着炸裂的竹筒和烧焦的稳定杆。几个跟我一样满脸烟灰的学徒,眼睛通红地记录着每一次失败的药量。
“东家,又……又炸了。”一个年轻学徒哭丧着脸,指着地上另一根裂开的竹筒。
我抹了把脸上的黑灰,蹲下身检查碎片。问题还是出在密封和压力平衡上。竹筒承受不住瞬间爆发的冲击力。“换更厚的毛竹试试。药量再减半钱。”我的声音因为吸入太多硝烟而沙哑,“稳定杆加长一寸,尾部开槽。”
这“一窝蜂”火箭,原理不复杂,但要将几十支火箭绑在一起齐射,保证它们不互相干扰,能大致飞向一个方向,难度超乎想象。失败了太多次,连我自己都有些动摇。
“聿风。”
我回头,看见沈炼站在工棚门口,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恢复了锐利。他没用亲兵搀扶,独自走了过来。
“沈大哥,你怎么来了?你的伤……”
“死不了。”他摆摆手,目光扫过满地狼藉,“这东西,有眉目了吗?”
我摇摇头,苦笑道:“难。炸了十几次了,射程和准头都谈不上。”
沈炼弯腰捡起一根完好的火箭筒,在手里掂了掂:“北莽骑兵快,靠的就是一股冲劲。如果能有一片火雨劈头盖脸砸过去,不需要多准,只要能打乱他们的阵型,迟缓他们的速度……”他看向我,“我们的火铳,就有机会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