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凉的不是咖啡,是心跳

警笛声穿透雨幕时,老石的背稍微松了松。

他摸了摸胸前的铜钥匙,钥匙柄被体温焐得发烫——那是奶奶留下的老酒馆钥匙,三十年前锁上最后一道门时,他才十六岁。

老石同志?穿制服的工作人员从警车里探出头,市政府紧急通知,爆破暂停,您被聘为西槐记忆保护专班顾问。

轮椅碾过湿滑的青石板,老石的指节叩了叩运输车的保险杠:先把我推去文物局仓库。他说,昭字砖、哭声砖、李字砖还在防潮柜里,得趁潮气没渗进去前......话没说完,喉结先滚了滚——那三块砖是他翻了三个月建筑垃圾堆才找全的,每块砖缝里都嵌着他的白头发。

修复室的白炽灯在下午三点准时亮起时,孟雁子正盯着玻璃展柜里的三块砖。

她戴着手套的手指悬在字砖上方,腕骨微微发颤——三天前摸这块砖时,涌进脑子里的不是1985年的雨声,而是自己七岁时医院消毒水的气味。

此刻老石的轮椅停在她身侧,铜钥匙在胸前晃出细碎的光:小孟,你总说记的是砖,可砖记的是人。

她的指尖落了下去。

第一声是母亲的喘息。

1998年春夜,输液管里的药水滴得很慢,母亲攥着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背:雁子,八点白药片两颗,十点红药片一颗......那声音不是从耳朵里钻进来的,是从砖缝里渗出来的,混着铁锈味的血渍,和当年母亲枕头下那本被翻烂的《用药指南》的纸页声。

第二声是许婉如的哭。

1978年暴雨夜,二十岁的纺织女工蹲在墙根,雨水顺着麻花辫滴进领口,她对着砖缝说:娘,我实在撑不住了......这声音雁子听过——三个月前整理社区旧档案时,许婉如的女儿捧着张泛黄照片来找她,说母亲临终前总念叨墙根有话没说完。

第三声最模糊,是李奶奶的秦腔。他大舅他二舅都是他舅......跑调的尾音像被揉皱的纸,可雁子突然想起李咖啡说过,奶奶临终前非要把最后一坛桂花酿埋在酒馆墙下。

原来那破音里裹着酒坛入泥的闷响,裹着老酒馆木梁被风刮得吱呀的动静。

她猛地抽回手,手套地掉在地上。

鼻尖酸得厉害,眼前的砖却突然变得清晰——每道裂纹都是一道年轮,每块凹痕都是某双手的温度。原来我记住的......她哑着嗓子,是他们活过的证据。

老石的轮椅轻轻挪近,枯瘦的手指抚过字砖的刻痕:人心动的时候,连砖都能听见。他说,你不是在记砖,是在给这些心跳找个家。

修复室的门被敲响时,李咖啡正蹲在工地砖堆里。

他的牛仔裤膝盖处磨破了洞,沾着砖灰的手在砖面上一寸寸挪——这是雁子教他的,像读盲文那样慢,像等春天发芽那样等。

三天了,他只摸到过铁锈、青苔,还有某次暴雨冲进来的泥沙。

今天再摸不到,我就......他对着手里的砖嘀咕,忽然指尖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