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的尾巴还吊在云里,区政府门前的积水坑泛着浑浊的灰光。
孟雁子跪在泥水里,膝盖传来钝痛,可这点疼比不过脑子里那片灼烧的空白——她刚背完西槐巷最后一户迁出记录,三百一十二户的门牌号、迁入时间、家庭人口,像被人用橡皮擦蘸了浓硫酸,“刺啦”一声全化在记忆里。
“你说要抹去伤痕……”她仰起脸,雨水顺着下巴砸进领口,盯着站在台阶上的程砚秋,“可你知道西槐巷最早一户姓什么吗?”
程砚秋的西装裤脚沾着泥点,手里攥着被雨水泡软的拆迁图纸。
他张了张嘴,喉结动了动,没发出声。
雁子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天前暴雨突至时,她冲进社区档案室抢出的那箱户籍本还摊在脚边,湿哒哒的纸页黏成一摞,像被踩碎的蝴蝶翅膀。
她记得很清楚——昨夜整理老石遗物时,那本夹着苔藓的笔记里写过:“西槐巷头户姓陈,1958年春,挑着两筐枣树苗搬来的。”可现在,她连“陈”字的结构都记不清了,只余下舌尖泛着铁锈味的模糊。
“雁子!”
李咖啡的声音裹着雨丝劈头盖脸砸下来。
他蹲在她面前,外套脱下来裹住她肩膀,指尖刚碰到她颈侧,就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那皮肤凉得反常,像块在雨里泡了整夜的鹅卵石。
“别碰我。”雁子想推开他,手却软得像团棉花。
她望着他发梢滴下的水,突然想起今早他调的那杯“晨雾”,用的是终南山顶的露水,杯壁上凝着细珠,和此刻他睫毛上的水珠一模一样。
可现在,那杯酒应该还在老酒馆的吧台上,结着她没喝完的半层霜。
李咖啡没松手。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雕花玻璃小瓶,瓶身还带着体温——那是昨夜他用终南露和城墙奠基石土壤调的“共担”酒,本想等雨停了和她分着喝。
可当他拧开瓶盖,酒液滴进脚边水洼时,竟“咔”地凝成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