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一杯酒,三十年

老酒馆的门环叩响第一声时,李咖啡正用银制长匙搅开第一杯酒的涟漪。

暖黄的灯光从酒柜玻璃折射下来,在他眼尾投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三十年前母亲调琴时落在琴键上的月光。

七张高脚凳上的名字标签被穿堂风掀起一角,沈兰音这些带着岁月褶皱的字迹,在吧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

小柯的相机挂在胸前,镜头盖早不知丢到哪去了,红色指示灯像颗跳动的心脏,随着他吞咽口水的动作一起一伏。

第一杯,。李咖啡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指节扣住杯脚的力度大得指腹泛白。

他举起那杯琥珀色的酒,酒液里沉底的茶叶随着动作浮起,敬1998年抗洪牺牲的老陈战友——他说,最后一口酒要喝家乡井水泡的茶。

老陈坐在第三张凳子上,背挺得像根晒了三十年的老竹。

他布满老茧的手刚触到杯壁就抖了一下,杯沿磕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响。这味...他喉结滚动着抿了一口,眼尾的皱纹突然皱成一团,是后山那口老井的水,泡的明前茶。

他走前三天还跟我念叨,说等退了洪要挖两筐新茶...话音断在抽噎里,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滴进酒杯荡开一圈圈涟漪。

全场静得能听见酒柜里冰桶融水的滴答声。

小柯的镜头缓缓扫过老陈颤抖的手背,扫过阿浪攥紧的诗稿边角,扫过角落老吴突然攥住桌布的青筋暴起的手。

李咖啡望着老陈,喉结动了动——他记得三天前整理父亲旧物时,在抽屉最底层翻到的战友家书,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井水泡茶,莫忘。

第二杯敬的是张婶,酒里泡着半颗风干的枇杷。

她捧着杯子说:我老伴走那年,说想吃院里最后一颗枇杷。第三杯给了总跟邻居吵架的王伯,他喝到一半突然站起来,朝角落的老周鞠了个躬:那年我偷搬你家煤球...

第五杯递到阿浪手里时,酒液灰蓝得像要滴进暮色里。

阿浪盯着酒杯看了三秒,突然仰头饮尽。

玻璃放回吧台的瞬间,他的手指在桌面敲出写诗的节奏:火舌舔过门楣时——

老吴的椅子一声。

有人还在数药片,有人正写情书,而警报,迟了十七分钟。阿浪的声音突然拔高,像根绷断的琴弦,十七分钟啊,够把三楼的张奶奶背下来,够把阁楼的账本抢出来,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