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降在终南山的陶瓮檐角,像一滴迟了十年的眼泪。
小瓮蹲在窑口前,指尖轻抚刚出火的“记忆器”——一只素胎陶杯,内壁刻着细密如脉络的纹路。
他低声念道:“这一次,是母亲的味道。”
火光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仿佛烧的是回忆本身。
大眠坐在老槐树下,翻开那本用羊皮纸装订的《夜杯无酒录》,墨迹未干:“昨夜三更,李咖啡又入梦了。这次不是雁子,是个女人在灶台边炒菜,锅气腾起,葱花爆香,他说:‘妈,我饿了。’”
众人静默。
自从他在古城墙根下饮尽最后一杯凉咖啡,转身走入终南雾中,李咖啡的记忆便开始一层层剥落,像被风吹散的老墙灰。
起初忘的是日期,然后是名字,再后来,连“孟雁子”这三个字也如沙漏流尽。
如今他是“无名酒馆”的守窖人,守着三百七十二坛封存情绪的夜露酒——那是由小瓮以陶土为媒、大眠解梦为引、众人自愿封存的执念酿成。
每坛酒,都是一个无法言说的夜晚。
“他还能梦见她吗?”小传问,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一场熟睡的告别。
“不能了。”大眠合上笔记,“他的大脑正在自我修复。过目不忘会记住伤痛,而遗忘,是他唯一能调出的特调。”
那一夜,李咖啡做了个极暖的梦。
厨房低矮,瓷砖缝里长出青苔。
母亲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背影微驼,在铁锅里翻炒土豆丝。
油星溅到墙上,噼啪作响。
“咖啡,回来啦?”她头也不回地笑,“汤快好了,你最爱的西红柿鸡蛋。”
他站在门口,喉咙发紧。
这不是记忆——他早已记不清母亲的脸。
这是补偿。是心碎之后,世界悄悄递来的一碗热汤。
他走进去,坐在小木凳上,接过那碗滚烫的饭。
筷子碰到碗沿时,他忽然说:“可我忘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