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文君再舞

宴酣之际,龙船已悄然滑入夜色深处。江风鼓荡,浊浪翻涌,拍打着船舷。

丝竹未歇,台上中原舞姬曼妙正酣。忽见几名天竺人排众上前,对主座的阚棱抱拳深揖,操着生硬腔调扬声言道:

“将军!敝邦之人,久仰天朝上国,能工巧匠冠绝宇内,今蒙将军恩典登此宝船,果然气象万千。” 那为首者话音一转,脸上挤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神色,“然恕小人直言,将军莫怪——观此间歌舞,怕是…未能尽显上邦气度啊!岂不闻我天竺之地,虽偏居西隅,论起舞乐之道,却独步寰宇!今日恰携舞姬数人,愿献丑于将军及诸公座前,也好让诸位亲眼见识,何为真正的精妙之舞!”

此言一出,台下江南豪商登时色变,纷纷按捺不住,低语叱骂。唯有近旁几个南洋海商面露促狭,拍着桌案连连叫好,唯恐天下不乱。

阚棱目光微冷,却只抬手虚按,压下嘈杂。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朗声道:“好大的口气!本将军倒要开开眼界,看你家舞姬能有几斤几两。若果真如你所言,‘冠绝天下’,本将自当重赏,奉尔等为上宾!” 余音未尽,已是锋芒暗藏。

那胡商面上掠过一丝笃定,深揖退后。旋即,数名身披薄纱、异域装扮的舞姬莲步轻移,鱼贯登台。她们甫一站定,原本萦绕船舱的中原丝竹之音便戛然而止,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猛然掐断。

陡地,几声沉浑的羯鼓率先炸响!如同黄沙深处骤起的奔雷,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耳膜。紧接着,急促繁密的胡鼓点如骤雨般倾泻而下,夹杂着嘹亮尖锐的胡笳与清越激荡的琵琶扫弦。这来自西域的乐章迥异于中原的舒缓悠扬,它狂野、奔放、跳跃,带着蛊惑人心的韵律,每一个音符都像敲在绷紧的皮鼓上,强有力地牵引着心跳。

台上舞姬闻乐而动,肢体便似被这奇特音浪赋予了诡异的生命。纤腰如风中细柳,柔若无骨,扭动旋转间 妖娆入骨。薄纱裙裳下,臂膀、脚踝处悬着的细小金铃随着每一丝细微的颤动发出细碎连绵的清响,应和着那狂躁的鼓点。她们的舞步极其迅捷又充满弹性,仿佛足下踏着无形的火焰,旋身、飞踢、后仰、蛇形摆动,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身体之柔韧,展现出令人瞠目的腰力与平衡,竟似没有关节的束缚。

尤其为首那位高鼻深目的领舞女子,双目含媚,眼波流眄间风情万种却又隐带一股原始的野性,时不时的将目光投向正坐之上的阚棱。她的一双赤足点地,时而急转如陀螺,薄纱飞扬,发辫甩出漂亮的弧线;时而骤然俯身,以一个几乎对折的惊险姿态展示身躯的极致柔软,玉臂曼举,十指捻动如莲花绽放,又倏然如水蛇般游弋回旋。

乐声越来越急,鼓点如暴雨打叶,胡笳如厉风穿隙。舞姬们的身影在有限的舞台上交织成一片旋转的、充满力量与诱惑的虚影。那鼓点仿佛不是敲在乐器上,而是直接敲进了在场某些人的心头,震得人血气翻涌。

龙船在江浪中起伏,舞台上的身影也随之晃动,更添几分诡谲的动感。江南豪商们起初还抱持着不屑的冷眼,渐渐却有些目眩神迷,不少人手中的酒杯悬在半空,竟忘了啜饮。 那几个南洋海商更是看得双眼发直,啧啧称奇,大声喝彩。

唯独主座之上,阚棱精光内敛的眸子,始终锁在那领舞女子的灵动的身躯上,尤其是在她急旋时腰间不经意闪现的一抹异样金光。将军嘴角那难以掩饰的贪婪弧度,显露无疑。

一曲舞罢,大堂内落针可闻。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妖娆与狂野似乎仍在空气中震颤,摄人心魄。半晌,阚棱才从某种恍惚中挣脱,率先击掌,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响亮:“果然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他起身,目光扫过台下略显沉寂的江南商贾,朗声道:“诸位!我华夏地大物博,人才辈出,可有人愿登台,一展我中原舞乐之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