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魏宫深处。
夜已深沉,魏王宫却并未完全沉寂。偏殿之内,药香与熏香混杂,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曹操斜倚在榻上,额角贴着浸了冰水的巾帕,双目紧闭,眉头因难以忍受的剧痛而紧紧锁在一起,脸色在烛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江夏惨败的消息,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入他本就因国事繁剧而紧绷的神经,诱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头风。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齿缝间溢出,曹操的手指死死攥住了锦褥,指节泛白。侍立一旁的宦官宫女皆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唯恐惊扰了这位喜怒无常的雄主。
殿外,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司马懿躬身入内,手中捧着一卷帛书。“陛下,各地征召的名医,已有十七人抵达许都,暂安置于驿馆。是否……”
“一群庸医!”曹操猛地睁开眼,眼中布满了血丝与暴戾,“此前那些,开的方子无一有用!尽是些固本培元、安神静气的废话!若再无能者,统统给朕拖出去斩了!”剧烈的动作引得他头部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痛楚,让他几乎晕厥。
“陛下息怒。”司马懿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平稳无波,“臣已严加筛选,此次前来者,不乏隐居山野之名士。其中一人,姓华名佗,字元化,沛国谯县人,游方各地,外科针灸,颇有奇效,民间誉为神医。或可一试?”
“华佗……”曹操喘息着,重复着这个名字,剧痛让他失去了往日的深沉,只剩下本能的不耐与对解脱的渴望,“传!速传!若他再无效,连同之前那些庸医,一并处置!”
“臣遵旨。”司马懿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躬身退下。走出殿外,夜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他抬头望向那轮被薄云遮掩的残月,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陛下头风愈重,性情愈发暴戾,对臣下的猜忌也日益加深。这,是危机,却也是他司马懿的机会。格物院如今在他暗中引导下,虽对荆南“雷霆”、“流火”的仿制进展缓慢,却也网罗了不少奇技淫巧之士,更借搜寻名医之机,将触角伸向了民间那些不为朝堂所重的“杂学”之人。华佗,便是他刻意寻来,并安排在第一批入宫医者中的一枚棋子。此人医术是否通天尚不可知,但其特立独行,不畏权贵之名,司马懿早有耳闻。用之,或可缓解陛下之疾,赢得信任;即便无效,甚至触怒陛下,也不过是牺牲一个方外之人,于他无损,反而可能让陛下更加依赖自己这个“办事得力”的近臣。
驿馆,某间静室。
华佗年约六旬,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身粗布麻衣,与周围华丽的陈设格格不入。他并未安寝,而是在灯下擦拭着随身携带的银针与几把形制奇特、寒光闪闪的小刀。对于魏王的征召,他并无多少荣宠之感,反而眉宇间带着一丝忧虑。他行医济世,本心在于救人,而非侍奉权贵。尤其曹操凶名在外,此去吉凶难料。
“华先生。”门外传来司马懿温和的声音。
华佗开门,见是此次负责安排医者的魏王近臣,拱手行礼:“司马大人。”
司马懿步入室内,目光扫过案几上的刀具,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先生果然非常人。陛下痼疾缠身,痛苦不堪,望先生明日竭尽所能。若能缓解陛下之苦,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华佗淡然道:“医者本分,自当尽力。然医病需究其源,望闻问切,不可或缺。至于富贵,非佗所愿。”
司马懿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不谙世事、只知医术的“纯粹”之人。“先生高义。明日面圣,需谨慎言行,陛下……近日心绪不佳。”他看似好意地提醒了一句,便告辞离去。
华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头微蹙。这位司马大人,看似谦和,但那双眼眸深处,总让人觉得藏着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翌日,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