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半寸勇气与万丈恐惧

洛阳西市的巷子像被春日的阳光遗忘了半截。

前半段晒着暖融融的光,糖画摊的铜勺在青石板上 “滋啦” 划过,拉出琥珀色的糖丝,裹着甜香飘得满巷都是。

后半段却沉在布庄高墙的阴影里,风卷着几片枯叶滚过,带着墙根霉斑的冷味,刚好落在元亭的靴尖上。

元亭缩在布庄后门的阴影里,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砖墙,像要把自己嵌进墙缝里。

怀里的油布锦囊被他攥得变了形,锦囊外层的粗布吸满了手心的冷汗。

连里面藏着的,元晖给他的那枚 “元” 字玉佩,都被焐得发烫,硌在掌心里,像块烧红的烙铁。

他的目光越过巷口的糖画摊,死死盯着远处那条通往刑场的大街 。

辰时三刻刚过,街上的百姓正往城门口涌。

手里提着小板凳,嘴里说着 “去看元晖伏法”,脚步声、说笑声混在一起,像潮水般往那边漫。

元亭的心脏跟着这潮水一阵阵抽疼。

他知道,爷爷元晖就在那队被羽林军押着的囚车里,正往刑场去,这是他最后一次能见到爷爷的机会。

“就去看一眼…… 远远看一眼就回来。”

元亭对着自己默念,手指抠着墙缝里的青苔,指甲缝里塞满了湿冷的泥屑。

他已经在这里蹲了半个时辰,前两次鼓起勇气要冲出巷子,都在看到影卫的瞬间缩了回来 。

第一次是两个影卫提着刀从巷口走过,腰间的铜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刀刃上还沾着晨露,晃得他眼睛发花。

第二次是个穿青衣的影卫探子,贴着墙根走,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阴影里的每一处。

元亭甚至能听到那人靴底碾过石子的声响,吓得他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不敢太重。

他想起昨天夜里,老郑把他从柴房叫出来,叮嘱再三。

“明日审批,别去,好好活着。”

可他怎么能不去?

那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是从小把他抱在膝头、教他写 “元” 字、在他被别的子弟欺负时护着他的爷爷。

就算只能远远看一眼,就算会被影卫发现,他也想送爷爷最后一程。

元亭深吸一口气,把油布锦囊往怀里又塞了塞,压在紧贴胸口的位置。

他扶着墙,慢慢直起身,靴底在地上蹭出一点细微的声响,立刻又僵住,侧耳听着巷外的动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