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的风带着未散尽的凉意,吹拂着苏霓的发梢。
那台老旧的录音机,像一头搁浅的铁兽,沉默地卧在长椅中央。
它身旁的便携喇叭里,嘶哑的电流声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时间的尘埃里挣扎,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碎片般的话语。
“……那天厂门口贴了告示,我没敢看第二眼。”
这声音里藏着什么?
是悔恨,是恐惧,还是一个被岁月掩埋的真相?
苏霓的目光落在机身上那张小小的便签上:“捡来的,不知是谁丢了的话。”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疏离。
她没有去触碰那台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设备。
在这个信息可以被无限复制的时代,原始载体本身,或许就是主人留下的唯一线索。
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U盘和一根转接线,熟练地将那段音频拷贝了进去。
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她像一个完成了秘密交接的特工,利落地拔下U盘。
她环顾四周,清晨的步道上只有零星的晨跑者。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不远处一棵老樟树的树干上,那里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树洞,幽深而隐蔽。
她走过去,将U盘轻轻塞进洞的深处,又从口袋里摸出便签本和笔,写下一行字:“下一个拾到的人,可以听听这个。”她将纸条折好,卡在洞口,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离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晨间小事。
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的法院门口,一场压抑的争执正在上演。
“妈!这不光是爸的遗言,更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拍成纪录片,能激励多少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手里紧紧攥着一支录音笔。
他对面的中年女人眼圈泛红,声音颤抖却坚定:“你爸走的时候就说了,他这辈子最怕的就是被人指指点点,他不想!你为什么非要违背他的意愿?”
陆承安刚结束一个庭前会议,走出大门便看到了这一幕。
作为专攻遗产与家庭纠纷的律师,他见过太多以“爱”为名的撕扯。
他没有上前,调解这种浸透了几十年亲情的矛盾,外人的一两句话只会火上浇油。
他只是静静地走近,在那对僵持不下的母子身边停下,将一张设计简约的黑色卡片递到年轻人面前。
卡片上除了一个二维码,再无他物。
“扫一下,”他的声音平静而有穿透力,“有个工具或许能帮你们达成共识。”
年轻人疑惑地接过,母亲也投来不解的目光。
他没有过多解释,转身汇入人流。
手机屏幕上,年轻人扫码后看到的是一个名为《家庭授权协商指南》的电子页面,里面详细罗列了关于逝者信息公开的法律框架、伦理探讨和情感调解方案。
页脚处,一行小字写着“由匿名者资助开发并提供永久免费服务”。
这正是陆承安用自己第一笔巨额律师费匿名资助的项目。
他相信,比起生硬的判决,给人一把衡量情与理的标尺,更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