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春天是从一句废话开始的

清明节后的雨丝,细密如愁,将整座城市洗刷得一片清寂。

记忆馆内,暖黄的灯光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冷。

苏霓的身影,在“第一声”展区的柔光里,被拉得颀长而孤单。

这里是记忆工程的起点,是她一切执念的源头。

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被岁月侵蚀得泛黄起皱的纸条。

指尖的温度仿佛能唤醒沉睡的笔迹,上面是十几年前,她用颤抖的手记录下的、那位清洁阿姨断断续续的口述,也是这个庞大工程的第一块基石:“那年冬天冷得邪乎,食堂后墙的那棵老榆钱树,皮都冻裂了……”

她凝视着这行字,就像凝视着一条通往过去的隧道。

良久,她走到展区一侧那个古朴的“原始记忆信箱”前,将纸条轻轻投入。

纸片飘落的瞬间,像一片枯叶归于尘土,也像一颗种子落入新的土壤。

转身离去时,她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展板的角落。

那里,一行新刻上去的烫金小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本项目所有灵感,始于一位临时工偷偷按下的录音键。”

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唇边却漾开一抹极淡的、释然的微笑,旋即隐没在记忆馆深邃的光影之中。

与此同时,记忆工程数据中心,许文澜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她盯着实时上传的数据流分析报告,一个异常的指标如刺般扎眼——“无效语段”的比例,在过去一个月内激增了百分之三十。

“无效”,这是最初系统算法给出的标签。

点开样本,光怪陆离的声音涌入耳机。

有独居老人烧水时,水壶从低吟到尖啸长达三分钟的全过程录音;有中年男人在亡妻的遗像前,絮絮叨叨地念着今晚超市的打折菜谱;甚至有一位患有严重社交恐惧的青年,每天雷打不动地录下窗外地铁经过时的轰鸣。

最离谱的是一位退伍老兵,每天清晨对着录音笔,用跑调跑到爪哇国的嗓音,哼唱两句没人听过的家乡民歌。

“这是在浪费存储资源!”初级数据分析师在会议上忧心忡忡,“我们应该优化前端,引导用户上传更有‘价值’的记忆。”

“价值?”许文澜关掉投影,环视一圈紧张的下属,声音清冷而坚定,“你们觉得,一个孤独的人对着空房子说‘水开了’,和一位历史学家讲述一段尘封的往事,哪一个更没有价值?”

满室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