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年轻时参加播音员选拔,练习绕口令的一段录音。
音频里,她的声音急促而慌乱,“四是四,十是十”念得含混不清,最后因为一个致命的口误,引得背景里导播间传来一阵清晰的、毫不掩饰的哄笑声。
她按下“上传”键,没有丝毫犹豫。
这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三天之内,系统后台收到了超过两万条来自全国各地的响应录音。
一位知名律师上传了自己在第一次模拟法庭上紧张到卡壳的片段;一名三甲医院的主任医师分享了他初次问诊时因为方言太重,把“阑尾炎”说成“烂尾炎”的尴尬经历;一个当红主持人更是放出了一段自己直播时大脑空白、重复了三遍“接下来”的“播出事故”音频……
这些平日里字正腔圆、无懈可击的精英们,争先恐后地撕开自己“完美表达”的外壳,露出了内里那个也曾笨拙、也曾胆怯的“学说话”的自己。
许文澜在数据中心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惊人的现象:这些“错字录音”的情感共鸣值,普遍高于那些经过精心剪辑的“完美表达”音频。
人们在评论区里留下的不是嘲笑,而是“原来你也是这样”、“我懂”、“我也是”。
她立刻对推荐算法进行了颠覆性的调整,增设了一个全新的“真实指数”标签。
录音状态越接近结巴、停顿、口误等自然状态,系统赋予的“真实指数”就越高,也就越容易被精准推送到有相似困扰或经历的用户界面。
紧接着,她带领团队连夜开发出“渐进式录音模式”。
对于那些连开口都困难的用户,系统会引导他们先录一段窗外的风声、雨声,再尝试录下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最后才鼓励他们发出一声叹息,一个单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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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完成一步,系统都会自动弹出“你的声音很特别”、“这是一个很棒的开始”之类的正向反馈。
一周后,一个轰动全网的视频诞生了。
一位自闭症少年的母亲,分享了她儿子在使用“渐进式录音模式”一周后,录下的人生第一句完整陈述:“我……想养一只猫。”视频里,男孩的眼神依然闪躲,但那句话清晰、完整,充满了对世界的试探和渴望。
视频下方,多家国内顶尖的儿童医院和康复中心纷纷留言,正式申请将“回声教室”系统接入语言康复辅助治疗项目。
风暴的中心,陆承安代表项目组,正站在一场高端青少年心理论坛的讲台上。
一位白发苍苍的权威专家提出了尖锐的质疑:“你们这样过度鼓励不加修饰的表达,甚至奖励‘错误’,是否会诱导青少年情绪失控,将网络空间变成一个巨大的情绪垃圾场?”
会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
陆承安没有直接反驳,只是平静地在屏幕上展示出两组对比数据:“这是‘错字挑战’活动上线一个月以来,首批深度参与该活动的一百所试点学校的数据。校园欺凌事件发生率,同比下降58%。学生主动预约心理咨询的数量,减少了42%。”
数据如重锤,敲在每一个质疑者的心上。
陆承安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沉稳而有力:“我们从来不是在教他们如何完美地说话。我们只是想通过一种方式告诉他们——说不好,也没关系。有人在听,并且,我们都一样。”
最后,他面向所有与会者,正式提交了一份项目组的提案,建议将“非评判性倾听空间”作为标准化设施,纳入全国中小学的心理健康建设体系。
半个月后,苏霓受邀参加了小武所在村庄举办的一场特别的分享会,主题是——“我的第一次勇敢说话”。
在村小的操场上,孩子们轮流走上临时搭建的台子,播放自己录下的声音。
有的说:“我爸打人不对。”有的说:“我想上学,我不想辍学打工。”还有的说:“奶奶做的饭最好吃,但她总说自己不饿。”一句句稚嫩却真实的话语,在黄昏的风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