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依旧是灰蒙蒙的,但积聚了数日的阴云似乎淡薄了些,透出些许微弱的、带着凉意的天光。“安食铺”门板上那两道刺目的猩红封条,依旧像两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那里,提醒着昨日发生的屈辱与危机。铺子内外一片冷清,门板紧闭,没有生火,也没有往日的粥米香气,只有一种死寂般的压抑。
李嫂红肿着眼睛,一大早就来了,却不敢卸门板,只是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唉声叹气,不时抹一下眼角。安儿似乎也感知到气氛的凝重,乖乖地挨着李嫂坐着,小手里攥着一个冰冷的杂粮饼,却没有胃口吃。
沈微婉站在店内,透过门板的缝隙望着外面灰白的街道。她的脸色比昨日好了些许,但眼底的青黑和紧抿的嘴唇,依旧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她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赵三那张狞恶的脸、沈默沉静离去的背影,以及那份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的绝望与微弱的希望交织的复杂心绪。
她不知道沈默昨日去找赵三结果如何,甚至不确定沈默是否真的为了她的事而去。那个男人太过沉默,心思深沉如海。她只能等待,在焦灼和忐忑中,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辰时刚过,街面上渐渐有了行人。不少相熟的街坊路过“安食铺”,看到那封条,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投来同情和担忧的目光,低声议论几句,却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走开。这种无声的关注,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在沈微婉的心头。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又出现了。
赵三依旧是那身半旧的皂隶服,戴着那顶小帽,迈着步子从街角转了过来。与昨日那气势汹汹、志得意满的姿态截然不同,今日的他,脚步似乎有些迟缓,身形也微微佝偻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他低垂着头,目光游移,刻意避开了周围行人投来的视线,径直走到了“安食铺”门口。
李嫂看到他,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将安儿护在身后,脸上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沈微婉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赵三在店门前站定,却没有立刻动作。他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封条,又迅速低下头,仿佛那封条烫眼似的。他的脸色有些晦暗,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那双三角眼里,再也找不到昨日的嚣张和贪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尴尬、憋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的神色。
沉默了片刻,就在沈微婉几乎要以为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时,赵三终于动了。他伸出手,动作却不再是昨日的粗暴,反而带着几分迟疑,小心翼翼地将那两张交叉的封条,从门板上一点点揭了下来。那猩红的官印被撕扯开,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揭下封条后,他看也没看,将那张废纸揉成一团,胡乱塞进了自己的袖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