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一声令下,准备间里瞬间涌动起一股紧张而有序的潮流。服务生们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领结、袖口和皮鞋的亮度,然后鱼贯而出,像一支训练有素却沉默无声的军队,奔赴各自预设的岗位。空气中残留着发胶和香水的混合气味,以及一种无声的、压抑的躁动。
我跟在人群末尾,步履平稳地走出偏厅。手中冰冷的银质托盘,像一面盾牌,又像一件武器。指尖因为用力握着托盘边缘而微微泛白,但我刻意调整着呼吸,让每一步都落在实处,不显丝毫慌乱。
穿过连接主宅的长廊,喧嚣声如同潮水般,由远及近,逐渐放大,最终扑面而来。
眼前豁然开朗。
宴会厅里,灯火辉煌,璀璨得几乎令人窒息。巨大的水晶吊灯从挑高的穹顶垂落,折射出万千道炫目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倒映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的清冽酒香、雪茄的醇厚气息、名贵香水交织出的馥郁芬芳,以及一种属于顶级社交场合特有的、浮华而疏离的热络氛围。
乐队在角落演奏着舒缓优雅的爵士乐,但人们的谈笑声、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几乎要将音乐淹没。男士们身着剪裁合体的晚礼服,气度不凡;女士们则穿着各式各样的高级定制礼服,珠光宝气,妆容精致,像一只只开屏的孔雀,在灯光下尽情展示着自己的美丽与财富。
这是我曾经无比熟悉的世界。是那个属于“沈家大小姐”沈清弦的世界。曾几何时,我也是这其中的一员,甚至曾是聚光灯追逐的焦点。而如今,我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面料粗糙的侍者制服,端着盛满昂贵酒液的托盘,像一个透明的影子,穿梭在这些光鲜亮丽的人群之中。
巨大的落差感,像一记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有一瞬间的眩晕,脚下光滑的地板仿佛变成了汹涌的波涛,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我下意识地收紧手指,冰凉的托盘边缘传来的触感,让我迅速拉回了险些失守的理智。
不能失态。绝对不能。
我微微垂下眼睫,将目光的焦点收敛在自己身前一小片区域,避免与任何人对视。按照事先分配好的路线和区域,我开始移动。脚步放得很轻,很稳,确保托盘上的酒杯里的液体只是轻微晃动,不会洒出分毫。
像一尾鱼,悄无声息地滑入繁华而喧嚣的海洋深处。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将自己隐藏在众多穿着同样制服的服务生之中,成为一个标准的、功能性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