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离开后,书房里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雅的香水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关于“联姻”、“家族压力”和“合作同盟”的沉重余韵。我端着几乎未动的茶点和凉透的红茶,退出了那个空间,像逃离一个刚刚结束秘密会谈的漩涡中心。
回到厨房,将杯盏放入水槽,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指尖,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灼烧般的混乱。苏晚晴的话语,陆砚深那压抑着烦躁的回应,像无数个碎片,在我脑中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更完整的图像。
联姻名单……挡箭牌……合作愉快……
这些词语,指向一个我从未深思,或者说,刻意回避去深思的领域——陆砚深的世界里,除了对我的报复,还存在着怎样的规则和枷锁?
我一直将他视为一个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审判者。他用金钱和权力铸成牢笼,将我囚禁其中,享受着看我挣扎的痛苦。我以为他的生活里,只有冷酷的算计和对我单方面的惩罚。
可苏晚晴的出现,和她与陆砚深之间那种微妙而清醒的互动,像一道强光,骤然照亮了我视野之外的阴影角落。原来,他并非全然自由。在他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顶端,同样盘踞着来自家族、来自传统的巨蟒,它们吐着信子,试图缠绕他的意志,将他拖入另一场精心设计的、以利益为名的婚姻牢笼。
这个认知,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心湖,激起的不是快意,而是一种更加复杂、难以名状的波澜。是惊讶?是困惑?还是……一丝连我自己都感到恐慌的、微弱的共鸣?
下午的工作依旧繁琐而沉默。陆砚深没有再离开书房,宅邸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我机械地完成着清洁任务,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紧闭的房门。
傍晚时分,周姨示意我去整理书房。这是每日的例行工作,但今天,这个任务却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他应该不在里面了。我推门而入。
书房里光线昏暗,只有窗外城市渐次亮起的霓虹灯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投下模糊而斑斓的光影。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雪松香、烟草和一丝属于苏晚晴的淡雅气息。我打开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开始着手整理。
首先是将散落的书籍归位,擦拭桌面和书架上的浮尘。动作熟练而轻缓,尽量不发出声响,仿佛怕惊扰了这片空间的宁静,也怕惊扰了自己内心的暗流。
就在我擦拭着宽大的红木书桌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桌面上摊开的一份文件。那似乎是一份商业摘要或项目评估报告,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我本应立刻移开目光,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也是对陆砚深隐私的敬畏(或者说,恐惧)。
但就在视线即将滑开的瞬间,几个加粗放大的关键词,像淬了毒的钩子,猛地抓住了我的眼球——
“战略联姻可行性分析”
“资产整合预期收益模型”
“市场份额协同效应评估”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擦拭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凉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