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先生。”我应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我转身,去拿扫帚和簸箕。动作依旧有条不紊,没有丝毫慌乱。我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片,一片一片,仔细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重要的考古发掘工作,而不是在收拾一场怒火下的残局。
陆砚深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他的呼吸粗重,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狰狞的烦躁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彻底否定的恐慌所取代。
他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量,在我这片冰冷的、虚无的荒漠面前,都失去了意义。他像一拳拳打在空气里,耗尽力气,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这种失控感,让他抓狂。
他开始用更过分、更不可理喻的方式,试图激怒我,或者说,试图证明我的“存在”。
他会在我刚刚拖完地、地板还未完全干透的时候,故意穿着沾满泥泞的皮鞋从上面走过,留下一串刺眼的污迹,然后冷眼看着我,命令我重新拖一遍。
我会默默拿起拖把,重新开始,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甚至没有一丝疲惫。
他会在深夜十一、二点,我已经回到保姆房准备休息时,突然打电话到内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我立刻去城东某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甜品店,买一份特定的、并不急需的蛋糕回来。路程遥远,来回需要近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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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沉默地穿上外套,拿着他给的现金,在寒冷的夜色中出门,准时将蛋糕买回,放在厨房的流理台上,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房间。
他甚至开始失眠,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宅邸里的佣人私下议论,说先生最近脾气坏得吓人,书房里深夜常常传来砸东西的声音,酒柜里的酒消耗得飞快,有时还能闻到淡淡的、属于助眠药物的特殊气味。
而最让我感到一种冰冷预感的,是他在深夜的举动。
有几个晚上,我在浅眠中(我似乎已经失去了深度睡眠的能力),会感觉到门外有一种极其压抑的、存在感。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凝固的、沉重的注视感。
我知道,是他。
他站在我紧闭的房门外。
一动不动。
像一尊沉默的、却充满危险气息的雕像。
他不敲门,不进来,也不离开。只是站在那里,隔着薄薄的门板,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眼神——复杂,焦躁,充满了未发泄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探究。他像是在确认什么,确认我是否还“活着”,确认我这个“幽灵”是否还有一丝人类的反应。
我躺在黑暗中,眼睛睁开着,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呼吸放得轻缓而平稳,像真正熟睡的人。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心脏在胸腔里缓慢地、沉重地跳动着。一种冰冷的、带着锈蚀气息的恐惧,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但很快就被更强大的麻木所覆盖。
这场报复,早已偏离了他最初的轨道。
他困住了我的人,却无法触及我死去的灵魂。
于是,他将所有无法宣泄的怒火和挫败,转向了自身和外界。
他变得易怒,失控,依赖酒精和药物。
他像一头被困在自己亲手打造的黄金牢笼里的猛兽,疯狂地撞击着栏杆,却发现唯一的狱友,早已变成了一具没有反应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