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沈炼胸中交织。他几乎能想象出,如果自己此刻点头,明天案卷上便会出现一份无懈可击的结案陈词:江湖械斗,各自追责,酌情抚恤,就此了结。所有的疑点,所有的官面黑影,都将被彻底掩盖,沉入那看似平静无波的“漕河”深处。
赵启明不再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等待着沈炼的回应。雅室内只剩下茶水滑过喉间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仿佛隔了千山万水的市井喧哗。
沈炼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启明,看向那张白净儒雅、却仿佛戴着一层无形釉彩的脸。
他依旧没有去碰那杯早已温凉的茶。
“赵大人的意思,”沈炼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沈某……明白了。”
他并未说“接受”,也未说“拒绝”。
只是“明白了”。
赵启明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满意之色,随即又被更深的温和笑意所覆盖。他仿佛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松地站起身。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沈总旗是聪明人。”他笑着颔首,“天色已晚,本官就不多留沈总旗了。”
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沈炼起身,拱手,告辞。转身推开雅间的门,将那片精心营造的、弥漫着茶香与算计的静谧,抛在了身后。
走下楼梯,步入华灯初上的街道,晚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沈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混杂着尘土、食物和芸芸众生的气息,远比雅间里昂贵的檀香,更让他觉得真实。
他回头望了一眼清茗轩那灯火通明的窗户。
暗室交锋,看似平和收场。
但他知道,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