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那沉重铁门在身后合拢的闷响,如同最终落下的铡刀,斩断了钱老三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也暂时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喧嚣。沈炼站在北镇抚司衙门外冰冷的天光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清晨凛冽的空气刺入肺腑,却无法驱散那萦绕不散的、混合着血腥、霉变与阴谋的腐朽气息。
他的决定已然做出。钱老三,这颗危险的、剧毒的棋子,必须暂时留下。但这绝非简单的关押,而是一场刀尖上的赌博。
他没有返回值房,而是屏退左右,只带着赵小刀与两名绝对心腹缇骑,押着被黑布罩头、镣铐加身的钱老三,如同运送一件极其危险的易燃易爆之物,悄无声息地穿过北镇抚司内部错综复杂的廊庑与偏僻甬道,从一道极少启用的侧门悄然离开。
他们没有使用任何标注的囚车,而是换乘了一辆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运柴马车。李石头早已奉命在此接应,他扮作车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街巷。
马车在依旧沉睡的京城中七拐八绕,专挑最偏僻无人的小路行驶。最终,它停在城南靠近城墙根的一处早已荒废的前朝织造局属官廨前。这里断壁残垣,荒草丛生,野猫穿梭,平日里连乞丐都不会在此落脚。
沈炼率先下车,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示意手下将几乎瘫软的钱老三拖下车,迅速带入官廨深处一间半塌的、却经过巧妙伪装的砖石地窖之中。此地窖入口隐蔽,内部经过简单加固,阴冷潮湿,但极其僻静,与世隔绝。
“看好他。”沈炼对留守的两名心腹缇骑低声吩咐,眼神冷冽如冰,“没有我的亲口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饮食由你们亲自负责。若遇强敌,格杀勿论,绝不可让其落入他人之手或开口乱说。明白吗?”
“遵命!”两名缇骑抱拳低喝,眼神坚毅,他们是沈炼从生死线上带出来的老部下,绝对可靠。
安置妥当,沈炼留下赵小刀在外围布置暗哨与警戒,自己则与李石头迅速返回北镇抚司,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值房内,他铺开纸笔,开始撰写一份关于钱老三案的阶段性呈文。文中,他详细记录了擒获钱老三的经过,罗列了已查实的拐卖人口、贿赂官员、倒卖漕粮等罪证,语气严厉,程序合规。但在最关键处,他笔锋一转,写道:“然案犯刁滑异常,于关键案情多有抵赖,且似有隐情未吐。为深挖余孽,彻查赃款流向及涉案官员,拟继续严加审讯,暂不移交刑部。”
这份呈文,既是对上峰的交代,也是一道烟雾。它将钱老三依旧“合理”地留在北镇抚司的掌控之下,为秘密审讯争取时间,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麻痹可能存在的窥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