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张宁重伤,黄巾军溃败,简宇劝降张宁未果。其义姐简雪及时赶到阻止张宁自刎,经旧部劝解,张宁醒悟投降,张燕也随之归降,黄巾残部由简宇收编。战后,部分黄巾军民留兖州归曹操,简宇率主力南返豫州。安定未久,即接长安急报:白波贼众十万反叛,进逼京师。
议事厅内,暖阳透过雕花木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尚有墨香与淡淡茶烟萦绕。简宇那声石破天惊的“长安危在旦夕”如同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将方才尚存的些许春日暖意彻底浇灭。
简雪手中的一卷关于豫州南部水利的竹简“啪嗒”一声滑落在地,简牍散开,她也浑然不觉。她纤长的手指下意识地捂住了微张的唇,一双总是温润含情的杏眼此刻瞪得极大,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脸色瞬间褪得比身上的素绫衣裙还要白上几分。
“长安……京师重地……白波贼怎敢……怎会如此突然?”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目光急急投向兄长简宇,寻求一个更确切的答案,或者说,是寻求一丝否定这噩耗的可能。
张宁同样惊得从席上站起,动作迅猛得让案几上的茶杯都晃了晃,溅出几滴残茶。她原本因协助处理政务而略显红润的脸颊,此刻血色尽褪,甚至比简雪更添了几分灰败。不同于简雪纯粹的震惊与担忧,张宁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度的慌乱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心虚。
她死死盯着简宇手中那卷仿佛重若千钧的军报,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简宇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显然在极力压制着翻腾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恢复平稳,但那份凝重和焦灼却无法掩饰:“是满宠亲自发来的八百里加急!杨奉、韩暹、李乐、胡才这四个白波贼首,纠集贼众号称十余万,突然自河东方向扑来,兵锋锐利,沿途州县或降或溃,眼看就要逼近长安城下!我们离开时,长安守军本就不多,如今……”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之语中的担忧显而易见。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先看向简雪:“阿雪,此事你怎么看?”
简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弯腰拾起散落的竹简,动作虽有些僵硬,但思路已然清晰。她迎上兄长的目光,语气急切而坚定:“兄长,长安乃国本所在,朝廷象征,万不可有失!一旦长安陷落,或被白波贼这等势力掌控,天下势必更加动荡,我等在豫州亦将陷入被动。必须立刻回援!而且要快!迟则生变!”她的话语条理分明,点出了长安的战略意义和政治影响。
简宇重重颔首,深以为然:“不错!绝不可失去对朝廷的掌控,否则我等先前种种努力,皆付诸东流!”他的目光随即转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张宁,语气放缓了些,带着征询的意味:“宁儿,你……”他本想问“你觉得该如何应对”,或者“我军新定,即刻远征,可有良策”,然而,话未说完,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张宁的异常。
只见张宁并未像往常那样,遇到军国大事时或凝神思索,或直抒己见,而是微微低着头,目光游离在地板的纹路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她却又让她无比难堪的东西。她纤细的脖颈低垂,露出一段白皙的弧度,此刻却显得有些脆弱。肩头甚至几不可察地轻轻颤抖着。
“宁儿?”简宇心中疑窦顿生,提高了声音,带着关切和疑惑,“你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他以为张宁是旧伤未愈,又乍闻噩耗,有些支撑不住。
简雪也被兄长的提醒吸引,看向了张宁,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她连忙走近两步,柔声问道:“宁儿,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还是被这消息惊着了?快坐下歇歇。”说着,便伸手想去搀扶张宁的胳膊。
张宁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了一下手臂,避开了简雪的触碰。这个反应让简雪和简宇都愣住了。张宁终于抬起头,脸上不再是单纯的震惊或担忧,而是一种混合了极度羞愧、尴尬、无地自容的复杂神情。她的脸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躲闪,不敢与简宇和简雪对视,嘴唇嗫嚅了半晌,才发出细若蚊蚋、几乎难以听清的声音:
“我……我……”
“宁儿,你到底怎么了?”简宇眉头紧锁,心中的不祥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挥手示意厅内侍立的亲卫暂时退下,只留下他们三人。沉重的厅门被轻轻合上,室内的光线似乎也随之暗淡了几分,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张宁见厅内再无旁人,更是窘迫得无以复加。她双手紧紧绞着衣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再次低下头,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不起……简宇哥哥……姐姐……我……我……”
简雪心中焦急,握住她冰凉的手,鼓励道:“宁儿,别怕,有什么事说出来,兄长和姐姐都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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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宁仿佛鼓起了巨大的勇气,猛地抬起头,眼中已盈满了羞愧的泪水,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姿态,闭着眼快速说道:“白波军……白波军……其实……其实是我招来的!”
“什么?!”
“你说什么?!”
简宇和简雪几乎同时失声惊呼,声音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简宇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刚刚归降、看似已经安分下来的女子。简雪则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骇然与困惑,她紧紧抓住张宁的手,追问道:“宁儿!你糊涂了不成?这怎么可能?白波军盘踞河东,与黄巾虽有渊源,但早已自成一体,你如何能招动他们?又为何要这么做?”
张宁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她不敢看简雪和简宇的眼睛,偏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开始断断续续地解释,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她的尊严:
“是……是真的……白波军,本是黄巾一部……灵帝中平五年,郭太起于白波谷,故有此名……他们活动于太原、河东,最盛时拥众十数万……郭太去世后,便是杨奉、韩暹、李乐、胡才四人统领……”她先是简单说明了白波军的来历,表明其与黄巾的关联。
“虽然……虽然他们后来不怎么听巨鹿总坛的号令了……但……但毕竟香火情分还在……我……我毕竟是天公将军的女儿,是黄巾圣女……”说到这里,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残存的、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讽刺的骄傲,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羞愧淹没,“当初……当初我决意出兵与你……与简宇哥哥决战时……为了增加胜算,也为了……为了断你后路,让你首尾不能相顾……”
她停顿了一下,呼吸急促,仿佛回忆起当时那被仇恨和执念冲昏头脑的自己。
“我……我除了调动黑山本部兵马外……还……还以黄巾圣女的名义,派了心腹死士,携带密信,千里迢迢前往河东,秘密联络了杨奉他们……以……以共享司隶财富、重振黄天旗号为诱饵,命令他们……伺机起兵,西进攻打司隶,特别是……是长安方向……”
张宁的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得更深,几乎要埋进胸口:“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何,信使派出后,就如石沉大海……我在东郡与你们交战,直至……直至兵败,他们都毫无动静……我……我后来心灰意冷,以为他们要么是没收到信,要么是根本不愿再听我号令,甚至……甚至可能已经出过兵但被击退了……”
她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却越抹越多,语气充满了懊悔和难堪:“我本来……本来都快要忘了这件事了……毕竟……毕竟我已经归降,只想着……想着能帮姐姐和简宇哥哥做点事,弥补过错……我哪里想得到……想不到他们偏偏在我投降之后,反而……反而又动起来了!”
她终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简宇和简雪,那眼神充满了无地自容的恳求与自责:“我……我这才刚归顺,还没立下寸功,就……就又给你们惹来了天大的麻烦!十万白波贼啊!直逼长安!这……这全都是因为我当初的愚蠢命令!我……我真是……真是没脸见你们了!”
说完这些,张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摇晃,若不是简雪紧紧扶着,几乎要软倒在地。她不再说话,只是低声啜泣着,等待着简宇和简雪的审判。厅内一时间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空气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阳光依旧明媚,却丝毫无法驱散此刻笼罩在她心头的巨大阴影和无比复杂的情绪。
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张宁压抑的啜泣声是这死寂中唯一的声响,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我谴责。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不敢去看简宇和简雪的表情,脑海中已经预演了无数种可能——愤怒的斥责、冰冷的失望、甚至是难以挽回的信任破裂。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彻头彻尾的灾星,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就又将巨大的危机引向了他们。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降临。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率先响起的,是简宇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这声叹息里,有凝重,有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带着理解和无奈的释然。
张宁惊愕地抬起泪眼,恰好对上简宇的目光。那目光深邃如古井,却并无半分责怪之意,反而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平静。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与张宁的距离,身影在斑驳的光影中显得沉稳如山。
“原来……是如此。” 简宇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他并没有提高音量,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张宁耳中,“宁儿,抬起头来。”
他的语气并非命令,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量。张宁下意识地依言微微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简宇的目光在她写满羞愧与不安的脸上停留片刻,缓缓说道:“两军对垒,各为其主,更何况你当时是为报父仇、为夺回你认为重要的人。” 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句,语气十分坦诚,“派出偏师,袭扰敌军后方,断其粮道与归路,这本就是兵家常用之策。站在你当时的立场,做出这个决定,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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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微微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些许自嘲的弧度:“若易地而处,是我处于你的境地,面对杀父仇人兼夺妹之敌,恐怕手段只会更为激烈。你无需为此感到无地自容。”
这番话,完全出乎张宁的意料。她怔怔地看着简宇,忘记了哭泣,大脑一时有些空白。她预想了所有坏的结果,却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理解与……开脱?不,不是开脱,是一种基于当时情境的客观评判,一种将她从个人道德枷锁中解脱出来的宽容。
就在这时,简雪也紧紧握住了张宁冰凉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有力,传递着无声的支持。简雪的眼圈也有些发红,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她看着张宁,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宁儿,兄长说得对。” 简雪轻轻用指尖拭去张宁脸颊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过去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追悔无益,徒增烦恼。重要的是现在,是将来。问题既然已经摆在了面前,我们想办法去解决它便是。一味地自责、沉浸在羞愧里,于事无补,反而会乱了心神。”
她将张宁的手握得更紧,语气充满了鼓励和信任:“你看,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有兄长,有我,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是要共同面对风雨。这次的麻烦,我们一起扛过去。”
张宁看着简雪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温暖,又看向简宇那包容而沉稳的目光,心中那座由羞愧、恐惧和自责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心脏最深处涌出,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之前的冰冷和僵硬。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和羞愧的泪水,而是混合了巨大感动、释然和重新燃起希望的暖流。
“简宇哥哥……姐姐……” 她哽咽着,声音依旧带着哭腔,却不再破碎,“我……我真的……谢谢你们……我……” 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简宇见她情绪缓和,便适时地将话题引向解决问题的方向,他的语气变得务实而沉稳:“好了,既然缘由已清,往事不必再提。当务之急,是应对长安之危。”
他目光转向张宁,眼神中带着征询,却也隐含着一份托付:“宁儿,你既与白波军旧部有渊源,对他们内部情况、将领脾性、作战风格,应比我们更为熟悉。此次平乱,恐怕还需你鼎力相助。”
听到这话,张宁猛地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那双原本因哭泣而略显红肿的凤眸,此刻亮得惊人,里面充满了被信任、被需要而产生的巨大动力和决心。她几乎是立刻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仿佛瞬间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我愿意!” 这三个字,她答得又快又急,声音清脆而坚定,带着一种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弥补过错的急切。“简宇哥哥,姐姐,你们放心!白波军的情况,我确实知道一些!杨奉此人,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且好利;韩暹与他素有嫌隙,可加以利用;李乐、胡才则更看重实际利益……我……我可以写信尝试劝降,或者……或者我可以随军前往,亲自去说服他们!就算……就算他们不听,我对他们的战法也熟悉,定能助简宇哥哥制定破敌之策!”
她语速极快,思路却异常清晰,显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开始思考应对之策。先前那个羞愧难当、几乎要崩溃的张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曾经统领数万黄巾、眉宇间自带英气的圣女形象,只是此刻,这份英气中更多了一份沉稳和归属感。
看着张宁瞬间焕发出的神采和昂扬的斗志,简宇和简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之色。简宇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自接到军报后的第一个真正的、带着鼓励的笑容:“好!有宁儿相助,此次长安之危,定能化解!那我们就详细商议一下,如何行军,如何应对这十万白波军。”
窗外的阳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明亮了些,透过窗棂,暖暖地照在三人身上,将先前那片沉重的阴影驱散了不少。厅内的气氛虽然依旧凝重,却不再是绝望的压抑,而是转化为一种同舟共济、迎难而上的坚定。张宁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投向铺在案几上的军事地图,开始将自己所知的关于白波军的一切,娓娓道来。
经过一番商议,简宇决定让简雪留守豫州,暂任豫州牧。随后,他自己挂帅,张宁为副帅,刘晔、荀攸、贾诩等人为谋士,麹义、张辽、高顺、管亥等人为大将,起兵十五万,命吕布率骑兵为先锋,全军自豫州出发,赶往京师支援,对抗白波军。
决议既定,豫州这台庞大的战争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接下来的几日,汝南城内外,气氛紧张而有序。军营中日夜传来操练的号令与兵甲碰撞之声;粮草辎重从各地仓库源源不断运出,在城外指定地点堆积如山;信使快马加鞭,将一道道命令传向四方驻军。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起时的肃杀与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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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宇的州牧府更是灯火长明。他与刘晔、荀攸、贾诩等谋士日夜筹划,分析军报,推演路线,制定方略。张宁也积极参与其中,她凭借对白波军内部情况的了解,提供了许多宝贵信息:诸如杨奉与韩暹之间的矛盾可能如何利用,李乐、胡才更倾向于何种条件才会动摇,白波军擅长流动作战但攻坚能力相对薄弱等等。
她的见解具体而实用,让贾诩等老成谋士也不禁微微颔首,荀攸更是就几个细节与她反复探讨。张宁全力以赴,神情专注,仿佛要将功补过的心志都倾注在这沙盘推演与策略制定之中。
出征前夜,简宇正式下达了人事任命。他召集核心文武于议事厅,灯火通明,映照着一张张或坚毅、或沉静、或激昂的面孔。
简宇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有力:“诸位,京师危殆,社稷震荡,我等既食汉禄,又肩负安民之责,不容坐视。今决议起兵,西进勤王,平定金瓯!”
他首先看向身旁的简雪,眼神中充满了信任与托付:“阿雪,豫州乃我等根基,新附之民尤需安抚,后勤粮秣更是大军命脉。我走之后,豫州大小事务,便托付于你了。着你暂代豫州牧,总揽政事,协调粮草,安定后方。” 他将一枚象征着州牧权力的银印郑重地递到简雪面前。
简雪今日穿着一身较为正式的深青色曲裾,衬得脸色愈发白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不舍与担忧,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银印,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