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淳!你这脑袋——还要不要了?!”
一声怒喝裹挟着雷霆之威,骤然撕裂皇宫深夜的寂静,回音层层震荡,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抖。
皇帝寝宫此刻灯火通明,所有值夜的太监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乌压压跪了一地,深深埋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年轻的皇帝显然是被从睡梦中惊起,一件玄色绣金蟠龙披风随意搭在肩头,未曾系紧。明黄绸缎里衣上,那威严肃穆的五爪金龙随着他胸膛因盛怒而剧烈起伏,竟似活了过来,张牙舞爪。
他焦躁地来回疾走,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温和、甚至有些玩世不恭的面庞,此刻绷紧如刀,布满寒霜,那是一种被触犯逆鳞、君权遭受挑衅的极致愤怒。
好个狗奴才!平日里与皇叔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争权夺利,只顾着窝里斗,结果呢?连这紫禁城的宫门都守不住!母后,母后居然就这样在戒备森严的深宫大内,被不知来路的歹人劫走了!简直是奇耻大辱!滑天下之大稽!
曹正淳一身紫色蟒袍,在跳跃的烛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与他头上那顶镶嵌着各色宝石的乌纱帽交相辉映,平添几分诡异。然而此刻,这位平日里权倾朝野、令百官忌惮的大珰,却深深匍匐在地,几乎将整个身体贴在了冰冷的金砖上。额头一下下用力叩击着地面,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声响,在死寂的殿中格外清晰:“皇上息怒!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啊!”他身后,一众东厂番役更是将头埋得极低,连呼吸都屏住了。
皇帝猛地停下脚步,手指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几乎要戳到曹正淳那低伏的、戴着乌纱帽的头顶:“太后怎么会失踪?!皇宫大内,朕的眼皮子底下,禁军林立,侍卫环伺,竟能让刺客如入无人之境?!朕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何用?!”
曹正淳身体伏得更低,紫色蟒袍下的肩背肌肉因紧张和恐惧而绷紧:“奴才万死!奴才闻得慈宁宫方向警讯,心知不妙,即刻点齐东厂所有精锐前往围剿……不料,不料竟中了贼人狡诈的调虎离山之计!待奴才识破诡计,拼死杀回慈宁宫救援时……太后,太后凤驾已然……已然杳无踪迹!奴才无能!奴才该死!”
“废物!”皇帝怒骂一声,胸中杀意翻涌,几乎要当场下令将此人拖出去砍了。他强忍怒火,又焦躁地踱了几步,猛地再次戟指曹正淳:“抓到活口没有?!到底是何方妖孽,如此胆大包天,敢犯下这滔天大罪?!”
曹正淳连忙回禀:“回皇上,奴才……奴才当时确实拼力擒获了三名负隅顽抗的刺客……然,然则皆为死士,甫被擒拿,便毫不犹豫咬碎口中预藏的毒囊,顷刻间气绝身亡!奴才……奴才办事不力,未能留下活口,有负圣恩!罪该万死!”
“什么人!究竟是什么人敢掠劫当朝太后!”皇帝猛地扬起手臂,玄色披风随之带起一阵凛冽劲风,扫过旁边灯烛,火焰一阵剧烈摇曳,“传旨!九门紧闭!全城戒严!给朕挨家挨户地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太后找出来!若太后有丝毫闪失——”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每一个跪伏的身影,最终定格在曹正淳身上,一字一顿,“尔等,统统提头来见!”
一直侍立在侧的孙公公,此刻满脸忧急,他默默捧起一件厚实的貂绒斗篷,迈着碎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试图将那暖裘拢在皇帝因震怒而微微发抖的肩上:“主子……万望保重啊……夜深寒气重,龙体要紧……千万保重圣体啊……”
就在这时,曹正淳仿佛抓住了什么,膝行着向前挪动了两步,声音急切:“皇上息怒!请听奴才一言!”
皇帝深吸一口气:“讲!”
曹正淳微微抬头,露出那双精光内敛的眼睛,语速加快:“皇上明鉴!贼人费尽心机劫走太后,而非直接行刺,必是另有所图!或是勒索,或是要挟!若此时大张旗鼓封城搜查,动静太大,恐会逼得贼人狗急跳墙,情急之下……伤及太后万金之体啊!此其一也!再者……”他声音刻意压低,“太后被劫,此事若传扬开去,市井之间,无知小民恐将非议皇上……有失人子之孝道,更有损圣誉,动摇国本啊!”
皇帝眉头紧锁,脸上怒意未消,却也多了一丝思量:“照你这么说,难道朕就坐视母后被挟持,束手无策不成?!”
曹正淳心中一凛,知道皇帝听进去了几分,急忙抛出早已准备好的腹案:“奴才岂敢!城自然要封,九门即刻落钥,只准进不准出!断绝贼人外逃之路!但搜查之举,万不可明火执仗,打草惊蛇!请旨,由东厂暗中查访,布下天罗地网,待贼人主动联络,露出马脚,再顺藤摸瓜,方为稳妥之上策!如此既可保太后无恙,亦可维护皇家颜面!”
皇帝沉默了。他不再踱步,缓缓坐回龙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