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笃、笃”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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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抬起眼帘:“你说的,倒也有几分歪理。”
随即,他利落地从腰间解下一枚雕刻着飞龙纹饰、在烛光下泛着暗金色泽的令牌。他看也未看曹正淳瞬间剧变的脸色,直接递向侍立一旁的孙公公:“持朕护龙令,火速赶赴护龙山庄,召铁胆神侯,星夜入宫见驾!不得有误!”
“奴才遵旨!”孙公公双手高举,恭敬地接过令牌,转身便欲离去。
“孙公公留步!”曹正淳脸色剧变,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镇定,急忙虚抬手臂阻拦,随即转向皇帝,深深俯首:“皇上三思!宫内安危,禁中缉捕,历来是东厂职责所在!奴才定当肝脑涂地,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太后!神侯日理万机,肩负边防与江湖维稳重任,此等内廷缉捕小事,实在不必劳动神侯大驾!奴才……恳请皇上给东厂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皇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神侯乃朕之皇叔!血脉至亲!太后被劫,皇室蒙羞,朕若不告之皇叔,岂非不孝不悌,自绝于宗亲?!护龙山庄专司拱卫皇室,侦缉不臣!朕相信,以皇叔之能,麾下之精锐,绝不会再中什么调虎离山之计!”他目光幽深,直直看向曹正淳,“此事关乎母后安危,乃国朝头等大事!东厂与护龙山庄,理当摒弃前嫌,戮力同心!曹正淳,你,可听明白了?”
曹正淳脸色由青转白,藏在宽大蟒袍袖中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硬着头皮,再次进言“皇上……东厂行事,讲究雷霆迅疾,以快打慢;而护龙山庄,更重谋定后动,布局深远。双方章法迥异,理念不同,奴才实在是担心……号令不一,各自为政,反生龃龉,互相掣肘,耽误了救回太后的最佳时机啊!那时……奴才万死难赎其罪!”
皇帝看着曹正淳那副几乎掩饰不住的抗拒与算计,心中反而渐渐安定下来:“好。既然曹公公如此担心摩擦,如此为大局着想——”他转向手持令牌,等待指示的孙公公,“那便依你所言,各司其职!护龙令收好!神侯照宣不误!不过……”他话锋陡然一转,“改在明日早朝之后,再宣神侯进宫!曹正淳,朕就给你这一夜的时间!东厂上下,给朕全力施为!明日早朝,朕,要听到你的进展!”
曹正淳心中猛地一沉,这看似宽限的一夜,实则更加凶险。时间紧迫,对手又是能在他东厂严防死守下劫走太后的厉害角色,一夜之间若无所获,明日神侯介入,他东厂将颜面扫地,权势必然受损!他急得声音都尖锐起来:“奴才恳请皇上……”
“够了!”皇帝眼神厌弃地扫过曹正淳,“朕心意已决!休要再聒噪!都给朕滚出去查!若再延误半分,救不回太后,休怪朕不讲情面!”
曹正淳所有未出口的话,都被这声厉喝硬生生堵了回去,噎在喉间。他看着皇帝那双已然谋定、不容置疑的眼眸,知道再无转圜余地。他缓缓起身,因久跪而身形微晃,随即深深躬身:“奴才……领旨。奴才……告退。”说罢,猛地一甩蟒袍下摆,带着一群面如死灰、如丧考妣的手下,疾步退出了寝殿。
沉重的殿门被内侍无声地合拢。
皇帝静立片刻,肩头那件孙公公刚刚为他披上的貂绒斗篷,因他方才激动的动作滑落大半,他也浑然未觉。良久,他才缓缓踱向那扇巨大的、能俯瞰宫苑的雕花窗棂。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宫灯在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他突然想起了很小的时候,那个会抱着他坐在御书房宽大的龙椅上,耐心地给他讲书,教他辨经,引他论证的皇祖父。那个精神矍铄、眼神锐利、精明强干,将整个天下牢牢掌控在手中的皇爷爷。
皇祖父给他起名“普照”,是希望他的恩泽与威仪能如日光般普照天下,要他明白何为帝王威仪,何为乾纲独断。
他对下严酷,驭下极严,让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谁是主人,谁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无上权柄。他通过明确的赏罚和严厉的律法,确保整个国家高效、稳定地运行,不容许任何懈怠与忤逆。